性盲症患者的爱情

张天翼
花与镜 我那位警员先生要求我讲一下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做了什么。开始录音了吗?好,那我开始讲了。 距现在二十四小时之前是晚上六点半,我刚把女儿温蒂从社区游泳课上接回来。我的车后座有个微型冰箱,不过是二手的,有时充满电也只能坚持几小时。每次我来接温蒂的路上,会给她买一支冰激凌放在里面。她上车第一件事总是去找冰激凌吃,昨天我选了腰果味的。 她把书包放在一边,呆呆坐着没动。我说:“系好安全带,温蒂,你今天不想吃冰激凌吗?”她有点儿恹恹的,我从后视镜里观察她。儿童的苦闷、快乐,所有情绪都纯粹而浓重,因为他们投入整颗心、整个身体去苦闷和快乐。她小声说:“爸爸,刚才在游泳池,我的脚指甲掉了。” 把车停稳当,我转到后车门去迎接她,把她抱出来。我的邻居大胡子男人乔纳森牵着短毛波音达猎犬站在几米外,瞪着我,嘴唇里冒出一声不友好的呼哨。 温蒂在我耳边问:“爸爸,那个人为什么每次见到我都会发出奇怪的声音?” 我说:“因为他没有女儿,他嫉妒我有你。” 我先把牛肉从冰箱里拿出来,搁进微波炉解冻。然后让温蒂坐在沙发上,我坐她对面,问:“哪只脚?” 她不出声地把左脚跷到我的膝盖上,神色严肃。我脱掉她的粉红色小象运动鞋和袜子。她仍然不出声,只是屈伸足趾,几根脚趾一下下弹动,发出有节奏的嘚、嘚声,拇指、中指和小脚指头上的脚指甲都不知去向。 她忧愁地说:“可能丢在游泳池里了,我想偷偷回到池子里去找,可是老师已经让我们排队去洗澡了。” 人的脚指甲会再生长,温蒂的不会。她的脚指甲脱落之后没有痕迹,不会露出血管断裂、皮肉破损的样子,只会像一条小虫掉了脑袋,因此显得更细更短。 我问:“别人有没有看见?” 她点点头:“柯林·斯特朗看见了,做热身活动的时候他排在我旁边。” “他怎么说?” “他问我疼不疼,我说不疼。” 温蒂也没有痛感,她只会“感觉”到割破手指,或指甲掉落。我说:“没关系,我会想办法的,你不用去想它,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