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太阳蹿到山岗上，把一溜儿花瓣烤得失了水分，紫藤花束垂挂，一如淘气女孩的发辫，蓬松干涩；杜鹃耷拉着脑袋，犹似吹空了肺叶所有氧气的乐手；豆荚在田地里蜷曲着茎叶，色泽微微发黄；几只斑鸠在树枝间跳来跳去，咕噜咕噜叫个不停。这条山路起先还有几块石阶，越往上走就越窄小，两边的树伸出枝杈，琳琳琅琅坠满叶片。老农正从浓密的树丛中钻出来，手上托一捧新鲜泥土，土上站着一株瘦长的花，叶子绸带一般飘散。花是粉绿中透着白，很像一抹从门缝中泄露的光，并不刺眼，反而是朦胧与柔和的。老农找了块石头歇息，喘了几口粗气。 人影从山路弯角钻了出来，是个十六七水灵灵的女孩，脸蛋红扑扑，刘海湿漉漉贴在额角。她正要停下步子休息，发现不远处坐了个人，她吞咽了一下唾沫，喉咙像干涸的河床。 请问，山上是不是有个厂子，还有多少路？ 老农不疾不徐地转过半个肩，斜瞥一眼。你是问那个放了很多酒坛的厂？ 女孩忙点头称是，她看到了那株花。这是……刚挖的？ 老农闭了闭眼，他的眼皮上有一颗绿豆大的疣子，眼珠子一动，那疣子像苍蝇要振翅而飞。女孩俯下身子去闻那花，对老农说，这花城里人有养，我跟爸去城里时，在他人家里见过。爸告诉我，这是兰花，还告诉我，为采它有人连命都没了，这花要比人的命还值钱呐！ 老农似乎并不爱说话，他从腰上拔出镰刀，站起身砍下一截紫藤花枝，捡起来递给女孩。女孩接过来闻，用手背擦额角的汗。这时，树荫底下钻来一阵风，把她额头的刘海都吹开了。他凝视她几秒钟，露出一个笑来。他指指那条被树叶压覆得几乎看不见的小路，哑着嗓子说，你从这儿上去，在路标那儿往左边爬上去，走上碎石子路，到山顶就能看到那厂子了，有矮矮的围墙。 女孩穿了件白色无袖的连衣裙，领子已经浆洗得皱巴巴，两筒微褐的手臂伸出来，脸和颈子也是微褐的，要细看才找得到鼻梁上的雀斑。她牙齿很白，笑起来又把嘴抿着，怕人看到她的牙齿撬了去。 老农想起什么来，清了清嗓子。那不是什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