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树

苏沧桑
时光篇 择水而栖 水边 离零点还差三小时三十三分时,我将脚尖探进了17度的江水里。相对于立秋过后仍然酷热的气温,一江水仿佛已提前进入深秋,以让人猝不及防的凉,轻轻啃噬着趾尖,并一点点向上行进,一点点向内深入,直至蔓延至头顶最接近天空的那个细胞,醍醐灌顶般,热浪滚滚的脑海一下子静了下来。 农历七月初一,没有月亮,我伸出手抚摸新安江的脸,却看不清它的神色、样貌。远山如墨,灯火稀朗,水面深藏着微微的波光,但我清晰地闻到了它的呼吸,异常清凉,依稀可辨高崖的泉,深涧的溪,晨雾,杂树,渔舟,跃出水面的鱼,鱼鳃张合间微弱的腥气。我打开手机电筒,注视着一条水草随着水流轻轻滑过我的脚背,于是我在脚背上看见了一江水的真实面目,它用清澈到无色无味无声无形的语言,正一点点带走时光,将我带入知天命之年。 是的,是我49岁的最后一天,离50岁生日不到三小时。因缘巧合,一江水将见证一个平凡女人开启新的一段生命旅程。二十多年前,我第一次来到新安江,为令人震撼的白沙奇雾写下了《与雾同行》:“我在江边走着,雾也顺着江走着,好像是两个同龄女人正在并肩散步,很亲近的样子。但我总有些自惭形秽。雾是单纯的,而我却不是,有着这样那样的欲望,有着这样那样的烦恼。好在雾并不在乎,依然用她无声的语言让我感觉自己暂时成了瑶台上的仙人,忘记了俗世间的一切。”二十多年后,世界变得多么热闹啊,而一江水依然这么静,这么凉,清澈,清瘦,清静,甚至清明。我用脚跟轻轻拍打,水花溅上我的身体,饥渴的肌肤发出一声叹息,像干涸的土壤吮吸雨水,像初雪落地。 这一江恒温17度的水,源自安徽怀玉山脉,流经休宁、黄山、建德、桐庐、富阳,至杭州湾,最后抵达大海,整整365公里,上游叫新安江,中游叫富春江,下游叫钱塘江,所到之处,“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奇山异水,天下独绝”(吴均《与朱元思书》),引得李白在江边游吟“清溪清我心,水色异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