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谕女士

[加]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
第一部 图片 第1章 我精心策划了自己的死亡。我的死法可不像我的人生,由一件事引发另一件事,我试图控制,却徒劳无功。我的人生有扩散的倾向,变得塌垮扁平、曲折纠结,就像巴洛克式的镜框装饰线条,总循着阻力最小的方向前进。我要的死亡恰恰相反,要利落、简单、低调,甚至略带严肃,像一座贵格派教堂,或者像我十五岁的时候,时尚杂志盛赞的基本款黑色连衣裙与一条珍珠项链的造型组合。这一次没有喇叭,没有麦克风,没有亮片,没有未了之事。关键在于消失得不留痕迹,只在身后留下尸体的影子,一个会让人信以为真的影子。一开始,我以为自己能办到。 到达特瑞莫托的第二天,我坐在公寓的阳台上。我原本打算晒日光浴,幻想自己是明艳照人的地中海女郎,肌肤是金褐色的,露出皓齿微笑,大步走进碧海,总算能够无忧无虑、摒弃过去。但我记起自己没有防晒乳液(要用高倍数型的,否则我会晒伤并长出雀斑),便在肩膀和大腿上盖上几条房东提供的窄小浴巾。我没有携带泳衣,只能用胸罩和内裤充场面。这应该无妨,反正从马路上看不到阳台。 我一向喜欢阳台,总觉得如果能在上面站得够久——要选对阳台——穿着飘曳的白色长礼服,尤其是在上弦月的时候,便会有美事降临:音乐会响起,阳台下会出现一道轻灵黝黑的人影,朝着我攀爬上来。而我忐忑不安,满怀希望,风姿绰约地倚着锻铁栏杆颤抖。但这个阳台不太浪漫,几何线条形的栏杆有如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中产阶级的公寓,地面采用混凝土灌浆,已经逐渐朽蚀。男人不会在这种阳台下面弹琴,向你倾诉衷曲,或是叼着玫瑰,或在衣袖里藏着短剑,不辞劳苦地爬上阳台。再说,它只离地五英尺。假如我有神秘访客,他比较可能从上方街道走下通往屋子的崎岖小径,脚步踩得煤渣沙沙作响,玫瑰或短剑只存在于他的脑海里。 无论如何,那会是阿瑟的作风。我想他宁可走路,也不肯攀爬。但愿我们能重拾以往的感情,回到他改变前的日子……我幻想他来解救我,租了辆有毛病的菲亚特汽车,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