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在一起
[法] 伊夫·博纳富瓦(Yves Bonnefoy)
仍在一起
I
奇怪,我不认识你们。
夜太深,我看不见你们的脸
虽然你们眼中亮着那束光
有好几种颜色又那么遥远。
我很清楚,你们所有人对我而言
只是独一的在场,
我不知道把杯盏交给谁
也不想知道,我放下它,就放一小会儿。
我觉察到你们的手,
我用我的手去摸,这已是满足。
因为的确没什么是真实的,在这个房间:
我们——就是你们与我——共处的房间。
就算里面有隔板,当我靠近时
隔板也会消失。我不知道
这晴朗的夜究竟处于内部抑或外面,
我端起杯盏,我举起它,它便不复存在。
杯中有什么,我不曾知道,
似乎它是真实的,或许吧,
不妨说,是酒
是我们曾渴望一起饮下的酒。
我想起我们的共享之地,
我们是置身于我们渴望抵达的地点吗?
一片草地,高高的树直抵天空,
或紧贴岩石,在幽暗中?
我能记得,但什么是“记得”?
迅速地,空无在沙漏里扩大。
记忆是这口井。周围是夏季,
灌木丛一片荒芜。我就在那儿,
我掀开被另一个世纪的
另一片天空的水锈蚀的铁盖子,
我凑近了看,是你,
是这么多年在微笑,今夜。
我们想要什么?
只愿将词语的意义留存。
它们是我们的杯盏,这一切是语言,
我举杯是为了你们,也与你们同在。
那是我们的嗓音吗:一阵混乱的回声
在拱穹下,阴沉,继而一阵沉默?
陌生人强闯进我们的门,
像一阵风从我们体内穿过,
我们的房间被填满又被抽空。
朋友们,这大地如此频繁地
变得如此黑暗甚至是不洁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棵树,美吗?
但一个孩童被抛进深井,
留下这一串泡沫?言说,背叛。
背叛,因为这等于继续渴望活着,
甚至,有时是愉快的。而这些时刻
具有美感,不是吗?是美的,那束光
在傍晚时分,笼罩着
我们栽种的杏树,
哦,我的朋友,
我相信,我几乎知道
美是存在的并且有所意味。我相信
仍有意义能被唤起,
我能证明词语享有对意义的权利。
然而,我也承认很难
让这信仰变成某种思想,
对它感到羞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