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胡琴弦音如诉，女子的歌声从酒楼三层敞开的窗棂飞出，技艺虽尚有不够圆融之处，但音色清婉如珠，却也十分动人。 “虞姑娘又在唱歌了。”下面街道上，摆摊卖货的商贩便纷纷相互议论，“方才是万家二少带了一帮人上去了，准定是他们点的。” “万二少那双色眼盯着虞姑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醉仙楼雅间里，肴馔满桌，素银杯盏，青花缠枝碗碟，一个遍体绫罗的黄脸男子坐在主位，虽然做俊俏公子打扮，然而脸色黄中略微透青，眼袋肿泡，眼角也已经有了纹路。他手中折扇一摇一摇，扇面上的金碧山水也跟着来回晃动。倏然间，他将脸一沉，扇柄重重戳在桌面上，大声斥道：“停！老是唱些不痛不痒的陈词滥调，闷煞个人！本公子是来寻欢作乐的，要的是知情识趣，新鲜够劲，懂不懂？赶紧给我换一曲！” 长桌靠外一侧，正站着一个衣着藕合色衫裙的年轻女子，约莫双十年华，身姿娉婷，微垂着头。听见黄脸胖子的喝斥，加上旁边随从酒客七嘴八舌附和，她只好转过身，朝角落里的老人微微示意：“老爹，《浣溪沙》。” 老者坐在矮凳上，发须花白，额头眼角皱纹密布，闻言紧了紧弓弦，一时间琴声悠悠，调门再起。 女子启喉发声，复又曼声唱道：“红藕花香到槛频，可堪闲忆似花人，旧欢如梦绝音尘。翠叠画屏山隐隐，冷铺文簟水潾潾，断魂何处一蝉新？” 万二少面色仍是不豫，摇头道：“还是老调子，什么旧欢如梦，连罗衣半褪都没一句，好生无趣。你自个儿扪心问问，对得起本公子赏下的五两银子么？” 座中众人一阵哄笑，便有个歪戴生员巾、长着龅牙的帮闲凑趣：“好一个罗衣半褪，万公子当真好文采。我说虞姑娘，你一个卖唱的，再端着架子也成不了大家闺秀，倘若还不拿出点真功夫来，扫了大官人的兴，今儿可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断断过不了关哪。” 女子蹙眉，一片轻浮谑笑声中，她低垂的眼瞳里掠过薄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