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时间和其他故事

林津鲈
小汤在我边上,把镜头转向十一点方向的苇丛。就在刚才,一只红颈苇鹀在那个位置闪了一下,我俩都看见了。 小汤一直想拍一只红颈苇鹀。天气暖和的时候,那东西有个黑脑袋,很打眼。可时下是深秋。换上冬羽的苇鹀通身褐斑,扎进苇间,就像砾石坠入沙滩。 小汤直起腰,手按颈背,“丢了。”他说。 我也只好放下望远镜。他稳固了镜头上的迷彩伪装,关掉相机,坐下,喝水。 小汤是去年年底加入俱乐部的。三十出头,皮肤已被晒黑,属于对目击鸟种数字耿耿于怀的那类。他的观鸟生涯应该不短了。迎新会上,他漫不经心地聊着鸟点,从呼伦池到勐腊,从庄河到普兰。他参加过两次俱乐部活动,之后鲜少露面。 我是俱乐部里为数不多(如果不是绝无仅有)的仍与他保持联系的人——远不只“保持联系”而已。我俩一起设计观鸟行程,一起完成那些行程。他偏爱湿地鸟种。我对什么都感兴趣。他习惯带一台尼康、一台徕卡单筒镜,拍照时把单筒镜驳在相机上当镜头使。我简陋得多。挂一个双筒镜就上路了。 我单身,少言慎行。他是很好的旅伴。 我俩正置身于苇海深处。这是一座冲积岛,人迹罕至。苇海直贴天际,风刮来刮去,满耳苇涛声。我从没来过这儿,也从没去过类似的地方。 我拧开水壶,喝水。百米开外,一群夜鹭在嬉戏。更近的地方有不怕死的麻雀。还有一只伯劳持续叫着。几种鹬轮班飞过。我拿鹬类和鸻类没办法,无论如何也搞不清楚。我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搞清楚了。 小汤对这些大路货无动于衷。他还在想着那只苇鹀。也许吧。他告诉我,假如打猎不违法,他应该会成为一个猎人。而拍鸟有着和猎鸟近似的乐趣——他们管拍鸟叫“打鸟”。“先要寻找,”他说,“用耳朵,用眼睛,用脑子,然后你找到它了,你举起相机,或者举起猎枪,你把眼珠子怼进取景窗里,或者怼进瞄准镜里,按下快门,或者抠动扳机,你得到了一张清晰、精彩、千钧一发的鸟类彩照,或者你得到了一座鸟标本。”他笑了,“一模一样,对不对。” 他没兴趣了解它们,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