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空录

林森
上辑 虚构之敌 书空录 我不会说出我的名字,不然有人会按图索骥,把套子给我准备好,挖好一个深坑,又在旁边竖起一块引人走近的指示牌——即使于己毫无好处,他们也要把一个个无关之人送进水深火热和狼狈不堪之中。我见多了这样的人。我多次看到这些人,在别人背后,刺出锋利冰冷的尖刀。当然,即使我说出我的名字,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我。我是一个有名字的无名者,我所供职的杂志社,不会在扉页打上我的名字,那些索引狂魔和好奇怪叔,绝不可能从中国文学杂志的海洋里,把我打捞出来。我不过是一个编务,一个负责打打草稿、排排版的小人物,不会有人认识。我不是扉页上的社长、主编、副主编或者编辑部主任,不会有人在投来稿件的时候,附上一封信,抬头写上“尊敬的……”——当然,我一点都没有妒忌的意思,恰恰相反,我乐于这种被遗忘,热衷于当一个不存在的人、当一个无、当一团空荡荡。我不愿说出我的名字,那样,我吐出的这些疯言妄语,就不会有人嘲笑,不会有人投来不怀好意或充满同情的目光。 事实上,从很多年前,杂志社的老社长把我招进来当编务开始,我就一直怀疑自己干不好这件事——虽然这事并非多难。那是一个热火朝天的年代,当时我是一家文化单位看门的保安,但我很快连保安也当不了了。一场车祸夺走了我的妻子和刚刚开始摇摇晃晃走路的女儿,我则折了一条腿——关键是,肇事司机是个孤家寡人,也在车祸中把命丢了。他是潇洒走一回,我就很惨了,天降大祸,索赔无门。拎着一瘸一拐的腿,我连看门的保安也没法当了——小偷们都轻便得很,他们就是大摇大摆在我面前走过去我也追不上,何况他们都神出鬼没。那时候我天天恨不得去死,也曾好几回走到城市里的河边,望着水里浑浊的旋涡和泡沫,觉得底下便是鲜花盛开的龙宫或光耀明亮的天堂。我还没跳进去,当时的老社长就叫了一个与我倒班的保安盯紧我,把我从旋涡和泡沫的诱惑中拉上岸好几回。老社长找我聊过几次,他说,既然当不了保安,就到他的杂志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