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尽头的尽头

[美] 乔纳森·弗兰岑
再一次,献给凯西 并纪念马丁-施耐德·雅各比和明迪·巴哈·埃尔·丁 黑暗时代的随笔 假如随笔真是一种“随”的文体——冒昧的,没有定论的,非权威的,基于作者的个人经历与主观性大胆写出——那我们似乎生活在一个随笔的黄金时代。周五晚上你去了哪场派对,飞机乘务员待你如何,你对时下的政治乱象有何高见:社交媒体假定,即使是最微不足道的主观微叙事,不仅值得用日记这样私人的方式记录下来,也值得分享给他人。美国总统如今就在践行这个假定。诸如《纽约时报》这类媒体上传统的“硬”新闻报道已经逐步软化,让“我”及其个人的声音、观点与印象占据头版焦点,而书评人讨论书籍时,也越来越少受到客观性的约束。在以前,拉斯柯尔尼科夫和莉莉·巴特是否招人喜爱并不重要,但“是否可爱”这个问题本身,及其隐含的对评论者个人情感的重视,如今成了批判性评价中的关键因素。虚构类文学自己也变得越来越像随笔。蕾切尔·卡斯克和卡尔·奥韦·克瑙斯高写出了近年最具影响力的几部小说,这些作品将自觉的第一人称自述式写法提升到了新的层次。他们的死忠读者会告诉你,想象与虚构已是过时的诡计;采用一个不同于作者自身的主观视点是一种盗用行为,甚至有殖民主义之嫌;唯一真实且在政治上站得住脚的叙事模式是自传。 与此同时,个人化的随笔本身——那种用于诚恳的自省,并始终激发思想的书面工具;那种由蒙田开辟,经由爱默生、伍尔夫和鲍德温发扬光大的文体——正变得黯然失色。大多数大发行量的美国杂志几乎都已停止刊载纯粹的随笔。这一文类主要坚守在小型出版物中,它们的读者加在一起还没有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推特粉丝多。我们应当哀悼随笔的消亡吗?抑或应该庆祝它对更大众的文化的征服? 分享一段私人且主观的微叙事:关于随笔写作,我学到的为数不多的几课,都是我在《纽约客》的编辑亨利·芬德教我的。我初次找上亨利是在一九九四年,当时我极为缺钱,又一心想成为记者。基本算是靠着狗屎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