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70后:下

王十月 主编
弋舟 图片 当代小说家。1972年生。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小说委员会委员、青年工作委员会委员,入选中宣部全国文化名家暨“四个一批”人才。历获鲁迅文学奖等多种重要奖项。 拿一截海浪 |弋舟 时隔多年,贺轶宁驱车还乡,奔赴女儿的婚礼。一条狗从盘山公路左侧的陡坡滚下来,被他那辆租来的比亚迪汽车撞飞。那条倒霉的狗,倒像是辆没刹住闸的车,裹着股黄尘腾空而来。它的制动失灵了,或者干脆就是条疯狗。俨然一条浑圆的土黄色麻袋从天而降。事实上,贺轶宁一刹那也以为被自己撞飞的,是一条塞满了土豆的麻袋。对,就是塞满了土豆的麻袋。土豆与麻袋,在贺轶宁的故乡经验里,缺一不可,全然是一体的——土豆必然要塞在麻袋里,而麻袋,如果不塞满土豆,就不能成其为麻袋。离乡多年,故乡打在他灵魂里的烙印,一瞬间,在这突发的状况下被激活了。 塞满了土豆的麻袋凭空而来,先是砸在车前盖上,继而跌至车头,还未落地,又被击发般地撞向天空。贺轶宁看着它像一颗炮弹,射向足足有一百米远的前方,落地后,巨大的惯性让它继续在路面上翻滚,直至被弯道处的山体挡住。 车身在跳跃,在震颤,骤然被安全带勒回椅背的那股力道,让贺轶宁感到有把刀将他的身体劈成了两截。 这租来的比亚迪刹车也不是很灵光,几乎同时冲到了弯道处才停下。那条垂死的狗挣扎着拱起了背,它的肚子破裂开,红红白白,污血与内脏糊在公路上。空气中是橡胶烧糊了的味道。盯视了片刻,麻袋的幻象从脑子里打消,贺轶宁倏忽认清了形势。但他还是感到恍惚,身体与灵魂仿佛都不在此刻的现场。 他伸手去摸放在副驾驶座椅上的手机,手机摔到下面了。他侧身去捡,被安全带勒紧的前胸一阵刺痛。他闭上眼睛,顺顺气,解开安全带,缓慢地调整一下坐姿,艰难地俯下身,努力伸长右臂,用指尖一点一点将手机划拉到手里。重新靠坐好,他镇定下来,拨通了女儿的号码——这会儿,她应该穿上婚纱了吧? 女儿是做房地产销售的,一度扮演幸福的业主,为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