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谈

[日] 京极夏彦
魇缘 き えん “真可爱。”父亲说。 这是平日木讷的父亲看到刚出生的弟弟时所说的第一句话。 母亲也安详地、微笑地看着父亲比平日柔和许多的脸颊线条。 我觉得这真是一幅幸福的情景。 不是看起来很幸福,而是真的很幸福吧。一派温馨。装饰在房中的祝贺花朵盛开着,还堆满了各式礼物,像是布娃娃、相框,这类色彩鲜艳的物品。热闹,但是祥和。 没有一丝阴霾。 然而,唯独我的心境并非如此平静。 小小的新生命确实惹人疼爱,让人想要保护。 但是,我并不觉得有多可爱。 婴儿软趴趴的,颜色也很古怪。眼睛转来转去,像条没长好的鱼,真要坦白说,我觉得恶心死了。我没有说出口,但心里这么想。 猫还要可爱多了。 不过那时候的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接受弟弟出生这个现实。 慈祥的母亲与文静的父亲,都是我最爱的人。 但我会喜欢他们,是因为他们疼我,我不知道如果他们不疼我,我会怎么想,而且我一定是想,既然弟弟出生了,他们应该会比较疼弟弟。 弟弟还没有出生,我就已经在嫉妒他了吧。 因为这样,父亲那句“好可爱”,听在我的耳中也变得扭曲了。 尽管我出生的时候,父亲一定也说过一样的话。 桐生作之进没有右手。 不是天生,也不是受过重伤,或罹患重病。 而是懂事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就结束在臂膀的中段,再下去就没了。 幼时他从来不以为意。 若说方不方便,应该是不方便的。但所谓的不便,是以有双手为前提的不便。牛马没有手,它们也不曾因此感到不便。总而言之,只要当作原本便是如此就行了,而作之进也确实原本就是如此。 不,他一直以为这才是正常的,所以不曾感到不便。 也不曾因此觉得不甘或难过。再说,他的身边没有年纪相仿的人,而且有奶妈等下人周到的服侍,真的没有任何不便,再说也无人可以比较,因此亦不曾自觉身体有所缺损。 即使如此,待年岁稍长,智识亦随之开启。 作之进不记得那是几岁的事了,但他问过父亲。 为什么我没有手? 父亲那时候的表情,作之进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