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改革与华北乡村权力变迁

李里峰
导 言 20世纪中国乡村社会变迁的基本线索,乃是国家权力不断向下延伸,乡村社会逐步失去独立性和自主性,成为现代“国家建设”(state building)的一部分。这一过程始于晚清时期的经济和政治改革,经过民国时期历届政权的努力,最终完成于共产党领导下的乡村革命。从中国乡村变迁的整体历程来看,从抗战结束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的土地改革运动,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黄宗智曾经正确地指出,最终把革命与造反、王朝更迭区分开来的,并不是从一个国家机器向另一个国家机器的过渡,而是大范围内的社会结构变迁。土地改革运动正是中国乡村社会结构变迁的重要一环,它帮助中国共产党实现了国家权力的实质性扩张,重塑了乡村社会的经济和权力结构,发明了种种行之有效的动员技术和治理手段,进而为20世纪后半期中国乡村“有计划的社会变迁”奠定了基础、创造了条件、树立了典范。 本书将以山东、河北等省份为中心,以未刊基层土改档案为主体资料,对华北地区的土地改革运动展开较全面、深入的历史学和政治学分析,进而对革命战争年代以来中国政治运作中的“运动式”特征略作反思,以期在实证研究和理论分析层面进一步深化土地改革史和中国政治史研究。 一、 学术史回顾 近代中国知识界很早就开始关注乡村问题,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造落后的乡村社会。20世纪二三十年代,在梁漱溟、晏阳初等人的带动下,兴起了一场规模浩大的乡村建设运动。参加这场运动的学术团体和教育机构达600多个,建立各种实验区1000多处,影响和意义极为深远。20世纪30年代中期,梁漱溟将自己在《村治》《乡村建设》等杂志上发表的关于中国乡村社会和文化问题的文章,编成《乡村建设大意》和《乡村建设理论》二书出版,代表了乡村建设派对中国乡村问题的学术思考。 1929年,薛暮桥、钱俊瑞等青年学者在陈翰笙主持的中央研究院社会科学研究所开展农村调查,后发起成立群众性学术团体——中国农村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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