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读攻读

但汉松
自序 阅读,究竟是一桩怎样的事? 梭罗在《瓦尔登湖》中说,“读书需要训练,就如同运动员所接受的训练那样,而且,人们差不多要终其一生,追求这个目标”。他还说,绝大多数人的阅读只是为了简单的功利,而“真正的阅读不是那种用奢逸麻痹我们、让更高贵的感官一直沉睡的阅读,而是我们必须踮起脚尖、用我们最警觉和清醒的时间去进行的阅读”。 这位超验主义者并未夸大其词。我们或许可以天赋异禀地成为一个过目不忘的读者,却无法天生地成为一个洞若观火的读者。觉察到文字中复杂含混的意义,感受到文本中细腻逶迤的美,这都是我们需要在后天勤学苦练方可获得的技能。有时候,阅读的行动甚至如攻城战役一般艰难!为了攻入意义的城池,读者需要部署、调动、斡旋、强攻、破袭、鏖战……读者当然可能久攻不下,或铩羽而归,但如果在漫长战役后破城而入,那种胜利的成就感,一定会是史诗级的。 此刻我的脑海里,确实有一幅这类强力读者的标准像,他就是J.希利斯·米勒。他曾在一次访谈里,用几万字的篇幅,追忆了自己求学从教半个多世纪的历程,以回答“为什么要选择文学”这个问题。米勒说,自己1940年代在哈佛读研究生时就读过福克纳的《八月之光》,1950年代到1970年代初执教于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时,又多次在课堂上教过此书。2004年,这位“耶鲁四人帮”的中坚、美国最杰出的文学评论家即将从加州大学欧文分校的讲坛上荣退,古稀之年的他在研究生研讨课上最后一次教起了《八月之光》。在读了这部最伟大的美国南方小说六十多年之后,米勒说他注意到了之前无数次重读都未曾细想的一处细节—那个因妻子偷腥而被信徒废黜的长老会派牧师盖尔·海托华某天夜里在教堂外听着里面传出的圣歌声,深感恐惧地想到,这些如此虔诚称颂耶稣的南方基督徒们,与那些下周即将参与对乔·克里斯默斯私刑的人会是同一帮人!米勒突然感到疑惑:为什么福克纳要这样将基督教新教和南方种族主义联系在一起写?他之前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