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倒影:元稹传播接受史

周相录
盖棺未必论定(代前言) 元稹只活了五十三岁,生前,创作诗歌颇多,影响甚大,上至皇帝,下至村童,“粉丝”遍天下,《旧唐书》谓“元和主盟,微之、乐天而已”,非虚言也。与韩愈一同变革骈体文风,韩在一般文体领域,元在实用文体领域(制诰),都颇有创获,提倡古文之功,元稹颇与焉;写作自传性小说《莺莺传》(原名《传奇》),风靡天下,后人述作,用其典,演其事,受其沾溉,不绝如缕;从政大约三十载,多半时间被贬谪,然在穆宗时,立朝仅三载,而由贬谪之臣骤升相位,唐朝近三百年历史,能与之比肩者几人哉?身没之后,子嗣凋零,“一女之存”;著文凡百卷,而零落殆半;“元白”本并称,而终成乐天附庸;“伯仁虽到死,终不向人言”(元稹《感事三首》其一),而毁之者鼎沸。然无论喜欢其创作与否,赞同其执政与否,元稹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上一个特殊的存在,这一事实都无法动摇。 我多年前曾稍稍用意于孟浩然研究,发现孟浩然并不是一个无意功名的纯粹隐者,他一辈子都没完全忘怀平治天下,只是没能挤进那个圈子而已;孟浩然和陶渊明一样,认为“心远地自偏”,选择隐居田园,但在中晚唐及之后的文人笔下,孟浩然却几无例外地隐居在了鹿门山;孟浩然主动入京求仕,一句“不才明主弃”,惹恼了人主,最终被“炒”,无功而返,但在唐代之后的文人笔下,孟浩然不是被别人“炒”,而是“炒”了别人。孟浩然故事的本来面目是一个样儿,后人讲述的孟浩然故事又是另外一个样儿——他们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重塑了孟浩然的形象。历史的演进就是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在其上飘落一层又一层的尘土,遮掩了历史事实的底色,模糊了审视历史事实的眼睛。如果我们不像考古学家一样,小心翼翼,拂去飘落其上的历史尘埃,怎能发现历史真实生动的色彩?我为元稹编定了年谱,为元稹校注了作品,发现元稹并非如后世很多文人批评得那样不堪。于是,梳理后世文人如何讲述“元稹故事”,后世文人为何如此讲述“元稹故事”,就成了顺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