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婴儿
郑小驴
一
一连两天,我都在此等候母亲。我曾向他们打听过母亲的消息,他们告诉我,再耐心等一等,她就要来了。我知道她迟早会来的,这是一个既定的结果。早一天晚一天来,都一样,总之我会在这儿等着她。这儿是她的必经之路,她哪也去不了,和我一样。
这个命运多舛的女人,只会生女孩子,她给我生了四个姐姐:招弟、领弟、来弟、唤弟。她们满希望我能来,在那个露水密布的灰色黎明,我们的头顶是地窖的入口,被一块木板紧紧密封,上面掩盖着稻草和杂物。四月份,天气和煦,春风明媚的话,你会看到墙角的几树香樟,春芽将满目仓夷的老叶一簇一簇地挤落,它们亟不可待地用一种娇嫩的绿色重新打扮树冠。轮回中的一年又要开始了。菖蒲花、迎春花、竹笋,这是春天中母亲最喜爱的三样东西,它们让死气沉沉了一冬天的院子焕然一新。地平线上铅灰色的云块被缓缓上升的朝阳穿破,黎明正酣。可我们的头顶依旧漆黑一团,依稀能听见的是舅妈歇斯底里的咒骂和抗拒声。那些嘈杂的声音从众多张嘴中冒出,汇成一道黑色的河流,粗野和凶蛮,是河流中的暗礁。他们说:“你还哆嗦,再哆嗦把你关进去试试!”
舅妈唯一的武器是咒骂。她以大嗓门在石门出名,骂街的头把交椅,声音尖利而富有穿透力。他们乱糟糟地搜寻,地上的箩筐被踢得满地打滚。嘴中没一句干净话。母亲痛苦地屏息凝神,黑暗的出口随时都有被一把撬开的危险。我坚信会看到雾色的黎明以及呼吸到清新可口的空气。后者现在显得弥足珍贵。地窖里满是肮脏的秽气,腐烂的红薯和蜈蚣、蛐蛐。没死去的常冷不丁蹦跳到母亲脸和手上,吓得她直打冷战。这样的混浊空气中,一般待不过一两个小时。可是他们折腾了差不多一宿,黎明时分也没走的意思。看来不搜到我们,此次是誓不罢休了。
母亲的呻吟声在沉闷而潮湿的地窖里回旋。她咬着牙,额头上密布着冷汗。她只能拼命地忍着,手指深深地抠在一堆烂红薯里。尖锐的疼痛与日渐稀薄的空气,折磨得她奄奄一息。我也快要窒息了。我希望她能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