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车间

塞壬
写在前面的话 2020年、2021年,我先后花了八十多天去东莞的流水线、日结工市场打工,写下了这部八万多字的作品。同时,我的耳边也不断传来这样的质疑:你只在那里待了两个多月,怎么可能写出打工人真正的痛苦?再说了,你只是一个局外人,又不是真正的流水线工人,你根本就没有办法对他们的命运感同身受。 在此之前,我们接触过的打工文学皆出自打工作家之手。打工作家们写的正是自己的命运。二十年前,当打工文学席卷中国文坛的时候,他们的作品大体上呈现了这样的格调:苦难,像牲口一样超负荷工作,毫无尊严,备受摧残的肉身与灵魂,绝望,贫困,压抑,以及看不到希望的人生,流逝在机台上的青春,无法申诉的不公待遇,被歧视,被粗暴对待,被强制绝对服从,等等。 人们对打工文学的这个印象根深蒂固,基本无出其右。 我在广东二十多年,非常熟悉打工文学和打工作家。我身边有很多人在工厂打工。可以说,我是深入地、正面地接触了这个群体。 他们之中,真正拥有中等学历的人并不多,绝大多数人没有初中毕业,还有很大的比例连小学都没有读完。他们皆来自外省贫困的乡村,没有任何技能,如一张白纸,结伴来到城市,兴奋,紧张,随着时代的大流进入工厂的洪荒中。 有一个数据显示,中国有三亿农民工。在当时,这三亿人中,能成为打工作家的人,能发表诗歌、能在电脑上打字、能发电子邮件的人,就是这三亿人中的佼佼者——比大熊猫稀罕得多,可谓凤毛麟角。 可想而知,在这个小小群体中,已触及文学这一殿堂的打工者是多么不甘,况且他们已经尝到了文学带来的荣誉感与优越感。他们是多么渴望用手中的笔改变命运,渴望尽快离开这“鬼地方”。而事实上,他们最后也确实如愿,改变了命运,逃离了流水线,成了真正的作家、诗人。 所以,他们笔下的文字带有强烈的情绪。这种情绪是否具有普遍性,我一直存疑。但是,当我在阅读他们的作品时,我相信他们所写的一切都是真的。不公是真的,灰暗是真的,压抑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