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

元直
一 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迎着床是敞开着的落地窗,纱质窗帘仿佛和着海浪的节奏不时被风撩起,窗外的一切在隐和现之间来回变幻着。袒露在阳光下的海面白花花的格外耀眼,眯着眼看了好一会视线才得以恢复。目光的平行处,几只海鸥正在空中盘旋,不知是否觉察到了异状,忽而又都掠向远处的岛礁。那是一座酷似男性头部的巨大礁石,眉眼、鼻梁、甚至嘴唇都轮廓具在,像是在独自做着无声的叹息。两颊处仿佛还有青春痘结痂脱落后留下的瘢痕,仔细再看,其实是被海水侵蚀而成的坑洞。海鸥最终落脚在那些坑洞里,想来是要下暴雨了。 不久前我曾登上那座岛礁,站在人像礁石的顶端,可以看见更远的海域。但无论我如何远眺,也看不到海的尽头,就连海与天的交界处,都仿佛被一层轻雾遮挡住了,只有模模糊糊的一道残影在明与暗的争执中游移不定。除了这座岛礁,远处还有几处大小类似的礁石,它们相互之间,间隔着颇为微妙的距离。说是微妙,其实是太富余美感,仿佛任意移动一处,哪怕只是极其微小的改动,也会打破某种平衡。如果用尺子去丈量,这些由近及远的礁石依次之间相隔的距离,说不定会吻合斐波拉契数列。 起床后,我照例烧水煮了咖啡,用多士炉烤了两片吐司。在烤得有些焦黄的吐司上用餐刀小心地抹上草莓酱,咬下一块细细咀嚼,口感着实不坏,甚至可以说很是美妙。不论是吐司的焦脆度还是草莓酱的酸甜度,都与我所中意的火候分毫不差。咖啡的味道也很不错,加入三分之一份量的牛奶、不放糖,类似Flat White的口感是我认为最恰当的喝法。回甘来得恰如其分,曼特宁的馥郁香味充盈整个口腔的速度与我记忆中的节奏同步得可谓精准。只是,这些感觉都太过完美,完全无可挑剔,如同海面上那些任凭海浪拍打也不会移动分毫的岛礁。 我终于想起,除了这些口感和味道的记忆,我却忘掉了很多,比如我不记得这是哪里,也不记得我是何时来的,甚至不记得我是谁。面对镜子,只能看到一个脸孔陌生、三十五岁左右、身量不高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