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追忆
[波兰] 切斯瓦夫·米沃什
故土追忆(一九八六)
人间乐园
一 夏天
在七月的阳光中她们带引我参观普拉多博物馆,
直接来到展出《人间乐园》的展厅,
是为我准备的。为的是我跑到它的水上
在那里畅游,从中认识自己的究竟。
二十世纪正在走向自己的终点,
我像琥珀里的苍蝇被关闭在里面。
我老了,但是鼻孔还渴望新的芬芳。
通过我的五官我感受到了大地里
有人引导着我、我们的情人和姐妹。
她们迈步何等轻盈!长腿着长裤,不是拖曳的长裙,
脚上是凉鞋,而不是半长靴,
秀发也没有用玳瑁发卡扎拢。
还是她们,在月神指导下更新,
在合唱队里,歌颂贵妇维纳斯。
她们的手触摸我的手,优雅走过
就像在清晨、在世界开创的时刻。 二 圆球
在一个透明圆球的中心,
上面是天父上帝,不高大,胡子修剪整齐,
安坐着手拿一本书,有乌云包围。
他朗读咒文,万物即刻造出。
大地刚一出现,立即长出草木。
绿色的山丘提供给了我们,
敞开的雾团投下的光线也赠给我们。
谁的手拿着这个圆球?肯定是圣子。
整个人间都在其中,天堂和地狱在内。 三 天堂
在我的天宫巨蟹之下,粉红色的喷泉
喷发出四股水流,四条大河的源泉,
但是我对它并不信赖。我体验到,
这不是好运的宫位,我们都厌烦
螃蟹活动的钳子,和海底
石灰质的坟墓。难道这竟是
生命的源泉?有锯齿的,锐利如刀,
发出纯清颜色的诱惑。下面设置的是
涂敷粘胶的玻璃陷阱,在鸟雀立足的地方。
一头白色大象,一只白色长颈鹿,白色犀牛,
池塘中黑色的动物;一只狮子撕食一只小鹿。
一只猫嘴里叼着一只老鼠。一只三头的蝾螈,
一只三头的朱鹭,它们的意义不明。
或者两条腿的狗,大概是凶兆。
亚当坐着十分惊奇。他的双脚
触及基督的一只脚;基督带来夏娃
左手拉着她的手,举起右手
两个指头,像教导者。夏娃低眉垂目。
她是谁,《诗篇》里那受到爱戴的女人
是谁?这是智慧索菲娅,
诱惑者,母亲和会众?
他创造了她,她生育了他?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