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一部异乡小说

[加] 金翠
躺在你身上, 我躺在你身上,你的手臂 拥抱着我,你的手臂 拥抱着的,是比我本身还要丰盈的存在, 你的手臂拥抱着我的一切, 当我躺在你身上, 当你的手臂拥抱着我。 恩斯特·扬德尔 mẹ · 母亲 妈妈和我,我们一点儿都不像。她瘦小,我高挑。她肤色黑,我却有着法国洋娃娃般的皮肤。她的小腿上有一个洞,我的心上有一个洞。 我的第一位母亲,十月怀胎带我来这世上的生母,她的脑袋有一个洞。她年纪那么轻,可能还只是个小女孩,要知道在越南,没有哪个女人敢不戴上一枚灯芯草戒指就怀孕的。 我的第二位母亲,在黄秋葵田地间的菜园里捡到我的母亲,她的信仰有一个洞。她不相信任何人,尤其是他们说的话。于是她隐居在一座茅舍里,远离湄公河那些丰饶的支流,终日诵读梵文祷词。 我的第三位母亲,看着我蹒跚学步的母亲,她最终成了“妈妈”,我的妈妈。那天早上,她本想着重新舒展手臂,于是敞开了在这天之前一直紧闭的百叶窗。在远处炙热的光线中,她看见了我,我成了她的女儿。是她给我新生,在一座大城市里养育我成人,在这不知名的他乡,一所学校的院落深处,周围环绕着艳羡的孩子,他们羡慕我的妈妈,既会教书,又卖冻香蕉。 dừa · 椰子 每天一大清早,我们在上课之前去采买。通常是从卖椰子的商贩开始,成熟的椰子肉厚汁少,老板娘先帮我们锉掉一半椰子壳,用固定在扁平的棍子一头的汽水瓶盖。大片的椰子壳像装饰画片儿似的整条剥落下来,好似用来固定铺在凉亭顶上的香蕉叶的饰带。卖椰子的妇人喋喋不休,总向妈妈絮叨着同一个问题:“您喂这孩子吃了什么呀,她的嘴唇这样红?”为了不引起她的注意,我只好养成抿起嘴唇的习惯。不过她锉掉剩下一半椰子壳的麻利动作总是让我着迷,于是我又不由地半张开嘴,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一只脚踩着长长的刮刀,刀刃是一种黑色金属,刀柄的一部分支在小木凳上。老板娘像机器似的飞快地刮着椰子,不曾向刮刀圆弧上那些锋利的锯齿看一眼,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