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

[日] 太宰治
卷一 久经人世 亲友交欢 昭和二十一年九月初,有位男子来找我。 这一事件几乎毫不浪漫,也完全不具备话题性,可是,它令我难以释怀,我想它可能会在我心里留下至死都无法擦除的痕迹。 事件—— 当然,称之为事件或许言过其实。我和这位男子一起喝酒,并没有发生口角等诸如此类的情况,至少表面上,我们在和睦的氛围中道别,仅此而已。然而,我还是觉得发生了让自己耿耿于怀的重大事件。 总而言之,这位男子十分厉害,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我对他没有一丝好感。 去年,因为战火,我不得不投奔位于津轻的父母家避难,几乎每天都老老实实地把自己关在里屋,偶尔有当地某某文化协会或某某同人会邀请我去举办演讲或出席座谈会,我一概拒绝:“讲得比我好的人多得是。”我独自闷头喝酒,酒后倒头就睡,每天过着近似隐士的生活。过去生活在东京的十五年时间,我出没于最下等的居酒屋,喝最劣等的酒,与所谓最底层的人交流,对各种泼皮无赖早已司空见惯。可是,我对这位男子却束手无策。总之,他身手不凡。 九月初的某天,吃了午饭后,我在主屋的起居室里百无聊赖地独自抽烟,有位身着宽大田间工作服的男子有气无力地站在玄关换鞋子的地方。 他“哎呀”了一声。 他就是我故事中的“亲友”。 (虽然下面这些话略显迂腐,但是为了防止误解,我想言明在先。我在这篇手记中描绘了一位农夫形象,向世人揭示他令人厌恶的个性,但是,完全不存在借此声援阶级斗争中的所谓“反动势力”的意图。对于这一点,大部分读者在读完本手记后自然心知肚明。虽然这种声明无疑大煞风景,但是,近来那些智力极度堪忧,不可理喻之人,动辄利用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小题大做,下不负责任的结论,因此,请允许我对这些因循守旧、愚昧无知——不,或许他们反倒聪明伶俐——的人用片言只语追加几句本不值一提的解释。出现在这篇手记中的男子,虽然长着一张庄稼人的脸,但他绝非“意识形态专家”们热爱的农夫。他是一位十分复杂的男子。反正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