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光

王溱
— 01 — “行出这座山,再兜过两条村,就入咗广州城啦。” 路是一个驼背的樵夫给指的,那指路的手指关节凸起,还有点歪,手背上粗筋交错,布满了劳动人民的智慧。阿娘说了,这样的人说的话是绝对可靠的,他们手上全是生计,没有工夫想歪心思。 “还有几里路?”阿四妹问。 “大概还有十来里地啩。”樵夫说。 十来里!阿四妹雀跃起来。往日里随阿爹去镇上卖花生,一个来回也要十来里咧!那时阿爹弓着背推着独轮板车,阿四妹跟在边上扶着,一路小跑也就到了。快了啊快了啊,广州城就在眼前了啊,阿四妹的心也随着脚步小跑起来了。 不明品种的虫子在耳边叫嘶,如蝉鸣般响亮,却又夹杂着促织的细腻,响声从前一片草丛延续到后一片草丛,又延续到再下一片草丛。树连着的自然还是树,棵棵大同小异,阿四妹可没心思去辨认,阿四妹前倾着上半身走得飞快,齐耳短发被风轻轻往后拂,短短的刘海紧紧贴在额头。偶尔阿四妹也会抬头眺望,前方有雾,目之所及一片白茫茫,叫人辨不清方向。但阿四妹绑紧裤头,裹紧裤脚,走得雀跃而坚定。她早就决定了,是雾是谜,都得去闯一闯。高姐说了:“广大妇女不要畏难退缩,要继续鼓起我们的勇气,跑到国民革命的战线上去!”这国民革命的战线是不是就在广州城里?阿四妹也说不好。但勇气是有的,也决不会畏难退缩——上次阿四妹掘地时,脚背给倒下的锄头砸了都没畏缩咧,忍一忍也就把地给掘完了。 日已上三竿,看影子就知道。得势的日头驱赶雾,雾只好紧紧缠着树,树丛里跳着几只鸟儿,鸟儿在阿四妹耳边叫喳喳,亲昵得很,但阿四妹知道,这断然不是往日里唤阿四妹起来绣花的那几只。今时不同往日啦!阿四妹越走劲头越足,俨然是个革命青年的样子了。 出了山,果然看到一个村庄,不见人影,稀稀拉拉飘着几缕炊烟,阿四妹按住扁扁的肚子,把裤腰带再勒紧些,又继续往前走。过了一片竹林子,再蹚过一条小溪,又是一个村子。这村子静得出奇,家家闭户,要不是断断续续传来几声仓皇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