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曲

七堇年
代序:迟到十年的回信 致堇年: 这是我第一次为别人写序,没想到是给你写的。十年,不过一眨眼,日影偏移,物影渐淡。不过如此。 十年前,你初次在纸上遇见我,给我写信,无果而终,那时你才十四岁,而我不过是一本青少年杂志上刚刚冒头的年轻作者,瞬间出现又猝然消失。我以为我对读者,不过是没有心肠的刹那流星,来去洒然,不落爱憎。从不曾想过,还有人像你,纸上一见,心系十年。 五月底,你收到了我迟来的E-mail,于是有了香港的一面之缘。大雨之夜,通宵长谈。这些年来,心牢地缚也罢,浪迹消磨也好,说来竟都像事不关己一般。 那一场大雨,白花花地下到心里去。到最后,相顾无言,唯余一笑。 普天之下漂流者,皆若空游无所依。虽然人类对彼此的孤独鲜有触碰的机会,亦无知悉的必要,然而,人们又是多么地渴望能找到一个可以彻夜交心的人,像散佚的诗篇,矢志寻觅与自身押韵的诗行。哈代在《苔丝》里面说:人类这个集体,从整体上看来非常可怕,但是从每一个单位看来,却又不足畏,甚至于可怜。 人间事事不堪凭。一旦撒手,有些人和事,就像指间沙,风中线,永远失去。春老才觉短,别后方知远。写过这样的字句,我更加明白,珍惜是何等美德,而相见又是何等幸事。 按理说,我是没有资格给你写序的,从没老老实实、从头至尾读完任何一位同龄人作品,包括你—80后,名目繁多的头衔,似曾相识的吁叹,像包装各异、滋味雷同的点心,糖分有余,营养难讲。我不是要批评谁,你晓得我的意思。这是个讲究皆大欢喜的年代,批评是多么扫兴。“唱反调”的结果,多数时候是为新闻工作者带来福音,对于文学建设鲜有裨益。 何况,我曾也是死于同一场热病的罹难者,而且只是这片闹哄哄的乱葬岗中,一个无名的游魂。对于所有人,乃至我自己,我向来有宽容的人格,却少有怜悯的心情—路都是自己选的。 我只是碰巧见证了《尘曲》全书的出炉过程,并且有幸见证你的孤独,包括生命里突如其来的暴动,往事的阴影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