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浆
徐风
第一章 东边日出 西边下雨
这一年,我决意换一种活法。与过去的生活告别,就像要扔掉一件穿了太久的衣服。
说到底我就是想换一个地方待着,做一个局外人,过一种逍遥自在的生活。
时年四十八岁,不老不少,职场上的蝇头功利,或还可争半杯羹。但我原本就是一懒散之人,这怨不得别人。在人海茫茫的省城,一个无关紧要的事业单位,天天对着一台慢条斯理爱瞌睡的老式电脑,炮制一些写过就忘了的文字,有一搭没一搭的,都是“无所谓”在垫底。多半的原因,中年之后我身体老是出些小毛病。所谓心情不好,其实是某些零部件在磨洋工。药吃得多,于身却又无补,无名隐痛说来即来且挥之不去。这一年底,我被告知,必须接受一次大的手术,并且在心脏上装一个支架。此物加持,心态陡变。常人说的不思进取,乃至颓废堕落之类,皆可安在我那不争气的躯干之上。
于是,我在给单位的“留职停薪”报告上夸大了病情,让人有一种我可能随时赴难的感觉。
如此折腾,单位里反响定然不小。同事们起先是怀疑我吃错了药。他们知道家父早年为官,在省城有些虚名,但是,与显达终无缘分。吾等凡夫俗子,劳碌皆为稻粱谋。一份还算说得过去的薪水,到了每个月月底,总是要用大眼瞪着的。
还有一种揣测,说在我岳父家老宅的某堵夹墙里,找到了一口袋金元宝,它们已然在冥冥之中潜伏了一个世纪以上。这年头,穿越剧看多了,想象力都不贫乏,同事们相信,在某个黄道吉日,金元宝突然集体破墙而出,准确地飞入了鄙人囊中。
反正,说到鄙人,不是岳父就是家父,明摆着数落我自己没什么能耐。也有知道底细的人,私下里不无恻隐之心:我那老革命的父亲参加过抗美援朝,爱给红色老区捐款,而且还老是匿名。说是匿名,其实是跟受赠群体、个人以及媒体玩躲猫猫,然后还是被媒体追踪到了。由于他捐钱数量很是不少,小报头条乃至大报屁股,都乐此不疲地刊登他的光荣事迹,不过他似乎并不享受这些虚名,提起来肝火就旺,说给自家人捐点小钱何必大惊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