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中对 酉时将近，日入群动息，天空淅淅沥沥落起细雨来。 山涛端坐檐下抬头远望，天色已暗淡，看不见远山轮廓，朦胧阴翳的树林印在他眼里尽是忧虑。他身边倚着一个熟睡着的清秀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身着山云纹边的褐色宽袖布衫，双颊潮红，衬得脸色格外苍白。他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低垂，虽然此时眉间微蹙，但秀雅的神貌，不逊其父当年的风采。 山涛脑中不禁浮现出第一次见到那人时的情景。 那是个晴天，烟敛云收，山石清涧。那人站在竹林中回头，盈盈目光投来，嘴角浮出一抹淡然笑意。瞬间，竹浪层层泛起，磬音高而徐引，风拂过青丝，似就在耳边，又似天边月华，遥不可及。那时他曾得意地想，这世间能有几人得幸拥此一梦？ 山涛在这半山腰的小屋外等了近两日，现在只觉腿酸腰痛，心下感叹岁月不饶人。眼看天色又暗，再等下去恐怕又要风餐露宿一晚，自己倒是可以忍耐，只怕身边少年无法坚持，于是起身拍响门上衔环。 没过多久门里探出一个灰衣青年，高七尺褒衣博带，露出健康黝黑的肤色，身形清瘦，头上漆纱笼冠，眼睛细长，左边眼角下半寸处有一颗黑痣，微微驼背，见了山涛，就不耐烦地开口：“你怎么还在啊?先生都说了，让你滚。” 山涛脸色有些难看，想他快年过四十，却被一个自己一半大的小娃训斥，心中不免忿忿。但眼下自己有求于人，也不好发作，只得厚着脸皮，嘴角抽抽硬挤出一丝笑，继续道：“还望小哥通传一声，至少请先生看我侄儿一眼，他至今昏迷不醒，先容他进屋安置一晚也好。” 青年心想这人好是难缠，挠头搓手，本想发句狠话打发他，却看到山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接着憋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于是叹口气：“该传的我昨天就已经传了，先生说了不医，你就算等一年也没用，还是快回去吧。”说完砰得一声干净利落地关上了门。 山间又恢复一片寂静。山涛等等不见院内再有动静，知道今天又是扑空，于是把少年抱到檐下橫躺，拿来包袱垫在其头下，又脱下身上外袍给他盖上，确定不会被雨水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