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河(2023版)
[日] 远藤周作
深深的河哟,主啊,我要渡河到那宿营地。
——黑人灵歌 一 矶边的故事
“烤红薯喽,烤红薯,热腾腾的烤红薯喽!”
每当想起医生给妻子下癌症不治判决书的那刻,矶边耳边就会响起诊室窗外传来的阵阵叫卖烤红薯的声音,似乎嘲笑着他的狼狈。
卖红薯的男人声音慵懒而闲适。
“烤红薯喽,烤红薯,热腾腾的烤红薯喽!”
“这是……癌细胞,还转移到了这里。”仿佛配合着男人的叫卖声,医生的手指在X光片上缓慢游走着。“现在已经做不了手术了。”医生的语气毫无起伏,“试试抗癌药和放射治疗吧。”
“大概,”矶边屏气敛息,询问道,“还有多少日子?”
“三个月左右。”医生移开目光,“情况好的话四个月。”
“过程会很痛苦吧?”
“用吗啡能减轻一些肉体上的痛苦。”
一阵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开来。接着,矶边问道:“可以用丸山疫苗吗?或者中药呢?”
“可以。您觉得有用的药物都可以试一试。”
医生答应得很爽快,暗示着妻子的病情已经回天无力。
又是一阵沉默。无法承受的矶边一站起身,医生再次将身体转向X光片。转椅发出烦人的嘎吱声,矶边听来似乎在预示着妻子的死亡。
我一定是在做梦——去往电梯的路上,矶边仍不敢相信。“妻子会死”这样的念头,从来没有在他脑中浮现过,这就像一部电影看到一半,银幕上却突然放起别的画面。
矶边茫然地望着冬日傍晚铅灰色的天空,又听到窗外叫卖烤红薯的声音——“热腾腾的烤红薯喽!”该怎么瞒过妻子呢?他苦思冥想。以病人特有的敏感,妻子一定马上就能看穿他的心思。矶边在电梯旁的椅子上坐下,两个护士有说有笑地从他眼前经过。她们在医院工作,却洋溢着健康和朝气,与疾病、不幸完全无关。
矶边深吸一口气,一把抓住病房的门把手。妻子一只手臂放在前胸上,正在睡觉。
矶边坐到房间唯一的圆凳上,再次琢磨起脑海中编织的谎言。妻子无精打采地睁开双眼,看到丈夫,强打精神微笑起来:“见到医生了?”
“嗯。”
“医生……怎么说?”
“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