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的越界:夏目漱石
杨照
总序 看待世界与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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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是一座重要的“记忆之城”,保留了极为丰富的文明记忆。罗马也是一座“记忆之城”,但罗马和京都很不一样。
罗马极其古老,到处可以感觉其古老,但也因此和现代的因素常常出现冲突。例如观光必访的特雷维喷泉“许愿池”,大家去的时候不会有强烈的违和感吗?古老而宏伟的雕刻水池被封闭在逼仄的现代街区里,再加上那么多拿着手机、相机拥挤拍照的人群,那份古老简直被淹没了。
或者是比较空旷的罗马古城,那里所见的是一大片显现时间严重侵蚀的废墟,让人漫步在荒烟蔓草之间,生出“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的无穷唏嘘。在这里,只有古老,没有现代,没有现实。
罗马、佛罗伦萨、威尼斯这些城市里,基本上记忆归记忆,现实归现实,在古迹或博物馆、美术馆里,我们沉浸在历史文明记忆中,走出来,则是很不一样的当前现实生活环境。相对地,在京都或巴黎能够得到的体验,却是现实与历史的融混,不会有明确的界限,现代生活与古老记忆彼此穿透。
我的知识专业是历史,我平常读得最多的是各种历史书籍,因而我会觉得在一个记忆元素层层叠叠、蓦然难以确切分辨自己身处什么时空的环境中,能产生一份迷离恍惚,是最美好、最令人享受的。
二十多年来,我一再重访京都,甚至到后来觉得自己是重返京都。我可以列出许多我想去、应该去,却迟迟还没有去的旅游目的地,其中几个甚至早有机会去但都放弃了。内蒙大草原、青藏高原、瑞士少女峰、北欧冰河与极光区,这几个地方都是大山大水、名山胜景,但也都没有人文历史的丰富背景。好几次动念要启程去看这些自然奇观,后来却总是被强大的冲动阻碍了,往往还是将时间与旅费留下来,又再回到巴黎或京都。
我当然知道在那些地方会得到自然的震撼洗礼,然而我的偏执就表现在,一想到平安神宫的神苑,或是从杜乐丽花园走向卢浮宫的那段路,我的心思就又向京都、巴黎倾斜了。我还是宁可回到有记忆的地方,有那座城市的记忆,然后又加上了我自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