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谁家月最明

锺叔河 王平
图片: 锺叔河(王平/摄) 自序 应《随笔》和老友朱正之命,请王平君为我选了这一小册“怀人”的文字。 既曰“怀人”,所“怀”者必为自己的亲人和师友,至少也得是和自己有过或多或少接触的人吧。“若只选这些,篇幅太单薄了。”王平说。于是他把写匡互生、陈渠珍等人的几篇也收了进来,才勉强达到了《随笔》的要求。遗憾的是,《老社长》一文暂未能收入。 本册所收文字,均按写作年月编次(写同一个人的放在一起)。《记得匡互生》等篇,不属于“怀人”,而是“叙事”,则置于全书之末,亦仍以时间先后为序。 二〇二〇年十二月十六日,锺叔河记于长沙城北之念楼,时年九十岁。这很可能就是我最后一本选集了,能和七十三年老友合作,留此纪念,值得一记也。 狱中闻母丧 母骨早已寒 儿泪早已干 倚门无白发 守墓只青山 草恋三春暖 虫慛九月寒 对天今发誓 报本抉心肝 母亲去世,家人匿不相告。三个月后始间接得知,痛哭中忆及幼时贪玩厌读,母教严时颇生怨怼,追悔莫及。遂立誓从此发愤读书,以期稍微补报亲恩于万一,虽然这时的我已经四十五岁了。这都是我当时实在的心情,真的十分悲伤,真的恨不得将自己心肝挖给她。 慛,cuī,悲伤。抉,jué,挖出。 潘汉年在洣江 潘汉年被囚禁的最后几年里,我有幸(其实应该说是不幸)能见到他,那时我已经是洣江茶场的“老犯人”了。 洣江茶场,即湖南省第三劳动改造管教队,犯人们给家属写信的时候,则只能写寄自“茶陵第二十七号信箱”。我的八年劳改生涯,就是在这个地方度过的。 建场之前,这个地方叫作“米筛坪”,意思是一大片不能蓄水的荒坪,天上落下来的雨水像倒进米筛,一眨眼全漏光了。可是,经过一批又一批劳改犯人的手挖肩挑,到我去时却已成了“水旱保收”的丰产茶园。过去有本叫《湖南》的大型画册,“山坡上多种茶”标题下的彩色照片,拍摄的就是这个地方。——当然犯人一个也看不见,在绿油油的茶园中采茶的,都换成穿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