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屿的厝

龚万莹
献给书城和秀英 大厝雨暝 热天,我们岛会下暴雨,好像同时在下两场。庭院里,老芒果树展开枝桠,雨水从缝隙掉落下来,把清水红砖打得湿透透。潮湿天,特别是雨前,大水蛾多到变成乌帐子,把路灯的光线都关起来。 一开头我还试图跟那些长翅膀的水蛾搏斗,后来就学乖了,他们是永远杀不完的。吃饭的时候,菜脯蛋或是地瓜粥里,往往要掉进一两只蛾子。身子倒翻,蜷成一团,许多只细密的脚向天连绵不断地蹬。 “夭寿哦!” 这时候阿嬷才会拿画着金鱼的搪瓷红盆,装满水,放在灯下。盆里的灯颤动着,蛾子一只只疯狂往里扑,一泡茶的时间,水面是密密麻麻的海难现场。 吃饱闲闲,我就在屋檐下挥舞起那支渐层色彩艳丽的鸡毛掸子。这些水蛾的翅膀一碰就掉了,两片透明的长三角形,在灯下晃晃悠悠地飘撒,噗噜噜地掉在地上。我回旋跳跃,跟着脑中高甲戏情节一起三战吕布、桃花搭渡。没了翅膀的水蛾像是大号蚂蚁,被舞步轻易踩扁,吧嗒吧嗒,一脚好几个。 晚上吃完饭,表哥会来找我玩。他有个塑料猩猩,底座带着个轮子,咕噜在庭院的地板上一滚,就从嘴里喷出火来。他喜欢抓一只蛾子塞进猩猩嘴里,飞速一滚,烧烤它。他还拿电蚊香座烤过小螃蟹,他后来长大开餐馆的天赋,大约从那时候就显露了。我和表哥玩得兴起,经常忘了把庭院的大木门关上。 “鹭禾,门关好势!”阿嬷的声音这时候就会突然凶狠地砸过来。 如果门不关好,游客就会冲进来探头探脑。那些讲普通话的人,喜欢假装问路,然后一只脚就跨进我家庭院。他们似乎总会被我家的大木门和马鞍形屋顶吸引。在岛上,这样的闽南老宅不多。外地导游也总爱停在我家门口,说出各种历史介绍,每次都不一样,阿嬷在里头听得直撇嘴。遇到外地游客,她总爱故意讲一大串闽南语。 等到老师来家访的时候,阿嬷又能切换成普通话。每次老师来总会赞叹一番我们的老房子,阿嬷就会叫我背书似的,介绍我们家房子是“一进三开间带双护厝”的传统老厝,有百年历史。老师说在他们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