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做保洁
张小满
献给妈妈春香 前言
我的母亲有一种独特的回忆时间的方式。她不是按照公历,也不是按照农历。她的记忆以我、我弟弟、我父亲,以及她自己和身边亲人的重大生命选择和经历为坐标。她经常无法精确说出具体的年份,但她记得那一年发生了什么。
“我跟你爸结婚那年。你外婆去世那年。”
“你出世那年。”
“你弟弟出世那年。”
“你考上高中那年。你外公不在那一年。”
“你上大学那年。”
“你毕业那年。”
越是久远的记忆,母亲的细节描述越清楚、生动,年份却越模糊。
直到我工作多年后,一个五一假期结束后的下午,我和朋友在咖啡馆里聊起各自的母亲。我带着一些抱怨,跟她说起我跟母亲分离多年后,又同住到一个屋檐下的种种不适。我常常不知道要怎么跟母亲沟通,我提到一个细节,说,每当我向母亲询问她生命中发生的大事,她总不能给出具体的年份。并且,她常常把生命中一些很痛苦的事情集中在一起讲述,比如躲计划生育,跟父亲一起在矿山打工……除了母亲识字少这个理由,我无法理解这背后的真正原因。
朋友向我提到一本书《记忆的性别》,我花了一些时间读完了它。我想,母亲记忆的“错乱”,也是一种“被塑造过后的遗忘”。当我越来越多和母亲聊起她的成长经历,聊起她那曾经经历过又失去的世界,我才发现,母亲的生命虽然被时代挟裹,但并不同频。在母亲的记忆里,她的世界从二十一岁时外婆自杀离世起,便陷入了坍塌状态,直到她自己成为母亲,才又在废墟上重建。她生命里的一切都围绕着“家”这个字展开,她总能记得家庭成员都忘记的那些陈年旧事,让人惊喜。
我从进入母亲的记忆开始,尝试去理解一个与女儿分离多年、历经磨难的女性。
母亲不仅仅是我的母亲,也是外婆的女儿、父亲的妻子、大家庭中的妹妹和姐姐。更重要的是,母亲也是一个女人,一个独立的人。她经历了跟我截然不同的人生。我们母女,经历长长的跋涉,在深圳这座城市相聚,终于能长时间住到一起。这其实是我们重新连接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