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旅程:从黑河到腾冲

许知远
图片 图片 图片 总序 意外的旅程 “克莱尔学堂”,我嘟囔一声,仰头倒在后座,享受暂时的休憩。这是凌晨六点,我搭伦敦的早班车抵达剑桥,走出窄小车站,一头钻进出租车,宿醉令人疲倦不堪。 但,车没动。“克莱尔学堂”,我又大声说了一句,以为他没听清。与东京一样,剑桥的出租车司机也多是老者,白发苍苍或头发稀疏,威严与慈祥并存。 车仍未动。大概我片刻从晕眩中清醒,意识到此,拍了拍驾驶座。他转身看我,一张椭圆形的脸,鹰一样的鼻子,眼神平静,像是一部老电影里的管家。“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个词”,看我一脸茫然,他加了一句,“Please”。 是的,得体的表述应该是“Clare Hall,Please”。收到我的歉意之后,发动机启动了,他的冷峻也退隐了,开始絮絮叨叨。1979年,他刚从波兰来到英国,要努力学习这里的一切,包括无处不在的Please。我猜,他是那一批东欧移民之一,一心逃向一个新世界。意外的,他让我想起石黑一雄笔下的老式英国——一股落日余晖。这也是吊诡的一刻:在这个也曾饱受折磨的波兰人眼中,我也是某种新型的野蛮人吧,对传统、习俗缺乏体悟。 一些时候,我的确觉得自己像个“野蛮人”。来自一个古老文明,却常感到自己是一个现代世界的迟来者,总为自己的学识、语言、口音,感到不安。是的,我是挂名于剑桥大学东亚研究系的访问学者,难道研究中国要来到一个大西洋上的岛屿?现代世界确是个从这个岛屿诞生,从约翰·洛克到亚当·斯密,从达尔文到凯恩斯、罗素或奥威尔,他们塑造了我们对世界的想象。而我们毕生的精力,可能只是去理解他们。 我所属的克莱尔学堂(Clare Hall)是一所过分年轻的学院,晚宴(Formal dinner)也遵循民主之风,不用着长袍(gown),甚至没有高桌、低桌之分,你仍可以发现身旁坐着《剑桥中国史》秦汉卷的主编,试着给我解释董仲舒的《春秋繁露》,或在寂寞的酒吧间偶遇一位波兰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