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剑:年纪·阅读·书写

唐诺
图片 图片 图片 辑一 年纪 1. 一直年轻起来的眼前世界 有一天,我忽然清清楚楚意识到这个应该早就如此明显的事实——我意识到,我面对着的是一个这么年轻的世界,并且仿佛回春,相对于我,这个世界只能一天比一天、每一样事物不停止地更年轻起来。 我猜,这极可能就像吴清源发现围棋新布局时的感觉,吴清源说他当时正泡在那种日式温泉澡堂里,“宛如天公的启示”,就是这一句话,一道光般让他一下子纤毫毕露地、再无一丝怀疑阴影地看清楚早已如此明摆着的事实。从此,围棋由原来的大正棋正式进入昭和棋,进入现代。 从此,我把这一全新的世界图像,如同听从瓦雷里的建言,“携带在身上”——这是我阅读和书写的新布局。 也就是说,从那一刻起,我把年纪这个(其实还不断在前行、变化的)东西加进我每天的阅读和书写里,是我读和写的新视角,以及更实体更遍在的,是新元素,每一个思维每一段文字之中都有它;而且,正因为年纪是稳定前行的,它因此给了阅读和书写一种难以言喻的生动感、一种你从容跟得上的转动,好像每一次都多揭露一点点,更探入一点点。 这应该是近年来在我身上所能发生最好的事,抵消身体衰老的种种难受还有余。 前些时,《纽约时报》登出来一篇带着轻轻忧虑和告诫之感的颇有意思的文章,讲我们当前的世界是个“太多年轻人”的世界,包括硬碰硬的人口统计数字,比方像印度这样人们仍生个不停的大国(原是为着对抗大自然的古老生存传种策略),这背反了我们活在台湾地区,在所谓已开发地区“太多老人”、已成沉重威胁的事实。但全球性的视角及其统计显示出另一侧更大规模的真相,换句话说,人口还在增加,人类世界犹在加重试探我们这颗蓝色小行星的承受能耐不休。 但我说的年轻世界不是指这个,我的年轻化世界只是来自我的年纪,这个只进不退的东西,它在某一天抵达了某个临界点,浮上来了,以至于,比方说早晨坐咖啡馆书写时,我发现自己总是置身于一堆年轻人及其年轻的话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