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众
肖铁 著译
导论
那边是什么——那么多,那么多……
无数的脚,无数的手,无数攒动的头颅……
在窗口,在街上,在码头上,在车站……
他们在做什么?想什么?愿望着什么?……
这是可怕的奇迹:当我此刻想起了
我已不复是自己,而是一个数字
这数字慢慢地蜕变着,庞大着
——直到使我愕然而痉挛
我静着时我的心被无数的脚踏过
我走动时我的心像一个哄乱的十字街口
我坐在这里,街上是无数的人群
突然我看见自己像尘埃一样滚在他们里面……
艾青,《群众》,1940年
对于20世纪40年代初喜欢艾青的读者来说,《群众》恐怕会是个意外吧。与他早期那些带着泥土气味、质朴忧郁的爱国诗作不同,这首发表于抗日战争期间的短诗在迷乱、不安和期待的情绪之间徘徊不定。“他们”——那熙攘攒动的人群,吸引着“我”的目光,更惊扰着“我”的思绪;标题中的“群众”让“我”身体颤抖抽搐,但“我”知道,“他们”是自己的归宿。
艾青的《群众》是浓缩的舞台剧,上演了一出曾让无数现代中国知识分子心驰神往(当然也不乏心惊肉跳)的经久不衰的故事:“我”与“群众”的相遇和融合。当远处那个如同希腊神话中百臂巨人赫卡同克瑞斯(Hecatoncheires)一般多头、多臂、多足的“群众”充斥了诗中“我”的视线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经历一个缓慢但坚定的蜕变:他已不复自我,而演化为一个不断膨胀扩张的“数字”。或许是因为“数字”势不可挡的体积,或许是因为蜕变本身,这个“可怕的奇迹”让诗中第一人称的主人公“愕然而痉挛”。身体的惊厥和心理的错愕因何而生?它们是否暗示了主人公面对“不复是自己”的蜕变时自我保护的本能,暗示了他对那个正被庞大数字所吞噬的自我的浪漫依恋?抑或是超越自恋小我之狭隘而产生的一种无法遏抑甚至让自己都惊慌失措的激动?在这一刻,诗人的态度含蓄朦胧,耐人寻味。
就在诗人之“我”幻化进那个巨大、忘我的数字时,“群众”似乎也幻化进了他的身体。沉静时“心被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