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雨烧茶
东君
美人姓董,先生姓杨
这房子已经旧得不能再旧了。有一堵墙的裂缝能插得进一只手掌,门窗因雨打风吹而变形,瓦片都快酥烂了。风雨再大一些,就能吹堕瓦菲,连泥带土,扑簌簌滚一地。阴雨天里,我总能听得滴水瓦下的一个铅桶发出清脆的叮咚声,似乎在暗自应和着屋内老阿婆的咳嗽。老阿婆姓董,已有九十来岁,每天晨起,我也总能看到她的身影,扫地、浇花、喂猫,一样都不落下。若是天气好,她就坐在道坦里、报春花前晒太阳,花白头发闪烁着银光。她那模样,很像院中那株半枯的槐树,被藤萝缠绕着,几朵花夹在枯枝里,开得有些杂乱,却也有几分生气。
一个月前,我来这里租房子。老阿婆问我,你是不是本地人?我说,不是。她又问我,你会不会说本地话?我说我听得懂,但不会讲。看样子,她跟本地的老一辈人一样,很在乎租客是不是本地人。从前他们去街上买鸡,就问是不是本地鸡,买西瓜就问是不是本地瓜。
老阿婆说,你不会讲本地话,那就不是本地人啰。
我点了点头。
老阿婆徐徐抬起手臂,指着阶前的槐树说,这株本地槐打我出生那年就很老很老了。
你们本地人真有意思,连槐树都叫本地槐。
是啊,本地的物事让人放心。
如果我不是本地人,你就不把房子租我啰?
是这样的。她又指着中堂的一盏灯笼说,外地人租房,是不会敬你本地爷、拜你本家六神的。
既然阿婆您不忘一个“本”字,我就索性讲开了。要租房子的不是我,而是我老伴。我老伴不仅是本地人,还跟您是同一个姓。
啊,她也姓董?
是的。
这一带姓董的只有三房,大房、二房早已迁到外边去,只剩下我们这一房了。我家里拢共十来个兄弟姊妹,现在只剩下我一人了。
我从一份折叠齐整的报纸里取出三张用硫磺纸覆盖的老照片,放在一张桌子上。桌子旧兮兮的,四条腿仿佛是地里生长出来的。桌子上是一个陶钵,陶钵里插着一朵旧纸一般的黄花,被屋内的幽寂所衬,让人感觉有静气。
我说,既然你是董家的人,想必认得这三张照片里面的人吧?
老阿婆戴上老花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