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望

李凤群
序 一 每写完一个小说,就必然接到写创作谈的要求。我从来没有拒绝过,因为我知道那仿佛是一个仪式,像岁末除夕之夜燃起的烟花,宣示告别和迎接;又或像商场开业时飘扬的鲜艳彩带,吆喝招徕吸引人驻足,对于作者来说,是一个契机,是对自己的一个暗示:不要改了,画个句点,让她出去示人吧。 但是诚实地说,我不知道创作谈究竟是可以泄露小说的来龙去脉,还是需要更加遮遮掩掩地吊人胃口?如果是前者,让观众看到魔术师制造道具的过程,还会在意台前的那惊艳一瞬吗?我不懂。 一部作品,由若干个一念组成。《大望》的开头,曾经引用过曼德维尔在《蜜蜂的寓言》里的一句话:“大多数作者都在教导读者应当做怎样的人,却几乎很少想到去告诉读者他们实际上是什么样的人。”几乎可以说,这就是那最初的一念了。这句话保持了很久,成稿后才恋恋不舍地删去。这句话在小说的第一页,像拽住风筝的那条线,提醒我不要偏离。 又比如,看到过一个新闻,一辆好端端停在路边的汽车,被人划了好几道长长的口子。车主对自己的车被刮花非常纳闷,他声称车停在停车位上,也未曾得罪什么人。他想搞清楚真相。监控还原了一切:一位中风后半身不遂的老者,每天拄着拐杖,千辛万苦地走到车边,用尽老力划上一道,然后又千辛万苦地走开。 车主说并不认识他,更无怨仇。 为什么? 再比如,我们村上一位从上海下放来村子里的赤脚医生,是一个谦卑温和的人,见到任何人都会微笑问候,对三岁孩子都是一副尊重和慈祥的态度,但是,我听人说,他经常——不是隔三岔五,把老婆孩子关在堂屋里,用浸了水的麻绳抽打。 是真的吗?如果不是,别人为什么造他的谣;如果是,为什么毒打自己的老婆孩子,却能善待任何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为什么,为什么? 看医生久了,留意到一个现象。有的医生看诊时会就相同的问题问两到三遍。一次,一个病人声称他什么也没干,但血压无端升高。医生问病人:你昨天情绪波动了吗? 老人一脸坚决地说,没有。 他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