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仔

黄守昙
手套之家 自从父亲由保安改做荷官,家里的收入就有所增加了,为了庆祝一下,母亲决定全家去贾伯乐提督街的鮨味亭大餐一顿。大概用了半小时,母亲才化完她声称的“简妆”。对于眉笔、口红、粉饼腮红,她有着堪比职业的娴熟,我们都管那套仪式叫 “画皮”。 我问过她,你看过周迅演的 《画皮》吗?她却反问我,我有那么好看吗?她坐在梳妆台前,一边对着镜子压低上唇,把人中撑长,然后压低下巴,触电般快速微笑,又快速平复。她总讲,口红涂得好不好,得通过笑容才看得出来。母亲有一套自己的理论,譬如擅长微笑,涂口红就不能拖后腿,何况这是她的职业武器。通常我都不置可否,只知道明显她未看过 《画皮》。 在玄关穿鞋时,母亲又瞥了一眼家里的阿姨,她吩咐这个瘦成辘甘蔗的越南女人,记得将衣服从阳台收下来,折好,摆进各人的屋子里。阿姨含糊着回答,知啦知啦——语气是不耐烦的。这个越南用人来我家半年了,我以为母亲已习惯她这款样子,没想到她依然忿忿。母亲讲,你最好讲到做到。阿姨软中带韧地回击,明啦,你们快出门吃饭吧。 我们都静静地旁待这场口水战争,母亲看着我们默不出声,像是脸面受到侮损,只好又对越南阿姨讲,你记住,折衣服不要侧折啵,我要正面的那种折法。返来我见到这些衣服,就要像逛商场见到的那样。听到未? 那个越南阿姨倒是很蛊惑,又用起那招数——假装听不懂广东话,径直走到厨房里去了。母亲看着我和弟弟,呼了口气,一边穿鞋一边讲,这女人太嚣了,好在你们大个仔,不然我惊怕她半夜掐死你们。弟弟没有回应她,我们都知道,母亲不过是要将我们和她绑在一条船上,因为父亲总是谦和的那一个,她需要培养同仇敌忾的战友。在这点上,我家的男人整体更像外人。 临出门,已经穿好鞋的母亲还踩返屋里,把沙发缝夹着的电视遥控放入她的手袋,得意地看了我们一眼。从家到餐馆一路上,她一直讲那个越南女人的坏话,讲她爱偷懒,偷看电视!工作时间打电话!用自己的手提电话打便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