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读35:当我们重返世界

吴琦 主编
琥珀里的人 应该不只是我,被过去三年驯养出一些新习惯,比如时常翻相册,回忆过去的旅行,再比如旅行变得不再必须,还不如见朋友或就近散步这些即刻的放松,到后来演变出什么“city walk”的时髦说法,其实首先都有一重无奈在里面。 翻看旧照片,起初也只是无聊时的消遣,自己跟自己的游戏,后来竟越来越认真,变得煞有介事起来。尤其是那些较难到达或有过特殊经历的地方,虽然一直记得,可是面对当时留下的记录,还是生出一种更确凿、更清醒的震动。 去阿尔及利亚的时候,出于谨慎和害羞,我拍下许多纯然的风景,淡白的天空、碧蓝的地中海南岸以及散落其间风化严重的古罗马废墟,取景都很重复,乍一看跟北岸风光也差别不大。不过,一些有意无意中拍到的人,复原了更全面的记忆,他们在公交车站等车,在街边走走停停,在广场上追逐、舞蹈、踢足球,从旧城小巷卡斯巴(Kasbah)里冲出来,提醒我这里是北非!而在柬埔寨的镜头里看见的生活,全是在各种各样的水上展开的,老人在海边钓鱼,小孩子在瀑布下游泳,在雨后的泥地玩排球,在船上的学校上课,往洞里萨湖里丢椰子壳,流着鼻涕大笑着往我身上钻…… 这些照片和上亿字节的数据一起躺在电子设备里,很久没有动弹,也没有被妥善地归类,暂时失去了温度,仿佛一座几乎快要湮没于荒原的仓库。摄影天生就是一门面向过去的艺术。除了著名的“刺点”理论,罗兰·巴尔特还有一个说法叫作“滞点”,大意就是人的情感有时会出现暂停,不再向其他事物或与他人的共同生活进行精神投入。亲眼见过巴尔特上课的陈传兴老师,则喜欢把摄影比作幽灵,甚至用它来“招魂”。而像我这样的业余者,在陌生的地方,在没有胆量的过去,只敢取一个远景,任凭路人偶然闯进来。此刻看来,竟也有些隐喻性——巨幕之下,哪里都是微末的人。 我又想起波兰之旅,重读当时写的文章,继续翻拣过去。那趟旅行的主题就是拜访遗迹,二战中纳粹和苏联留下的各种损毁和创伤,波兰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