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读36:走出我房间
吴琦 主编
勇气望着你
有个关于被我爸痛揍的故事从小学开始我就一直记得,但不好意思说,久而久之它慢慢开始幻化,像是溶洞里的石头自行溶解,连我都怀疑,它是否真正发生过。
成年以后,反而是“打人者”屡次重提这段往事——可能是案件过了追诉期,可以脱敏成为家庭生活的内部素材,我也并不觉得需要和解,创伤的记忆能够得到确认并继续保有,比其他亡羊补牢的措施更有价值。
故事大概是这样的:某个暑假的一天,我跟着邻居家一个相熟的姐姐出去玩,平常她总带我,所以家长们放心。可是那天走得很远,一路走到本地的钢铁厂,到了工厂的水池旁边。我们在那里逗留了很久,玩了什么也记不清了,唯独沿着水池的狭窄边缘走啊走的画面一直印在脑子里。不知是儿时对危险全无知觉,还是隐隐被可能的危险吸引着,时间好像就这样消磨掉,以至过了饭点,天都快黑了。家长们开始着急,四处寻人,找到之后气急败坏便是一顿揍。我从小表面上就比较听话,很少挨批评,有点叛逆都在心里。当时也不觉得这是大错,便一直犟嘴,于是我爸仿佛决心抓紧这个来之不易的教训人的机会,越揍越来劲,直接上升到动用皮带的程度,一次性把电视剧里的桥段都演个遍。最后是我妈奋力解围,而我以“绝食”继续抗议,哭得声嘶力竭。
事情过去太久,当时的委屈已经所剩不多,但是那幅贸然走到池边的画面凸显起来,成为记忆筛选出的关键一幕。一个循规蹈矩、还不完全懂事的小孩子,跑去外面瞎逛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如果必然感到恐惧的话,又是什么在克服它?做这样的险事是有意识还是下意识的,他想要换得什么呢?
今天的我,没有更好的办法复原当时的情境,隐约的感受越是强烈,越是难以清晰地抓住它。自我回溯的困难就在于,它总是被后见之明所绑缚,进而被粉饰被扭曲。鲍曼就曾警告,“带着后见之明来重建选择的原因和动机有这样的危险,即把流动的说成是结构框定的,说发生的一切是逻辑的——甚至是前定的——使然”。尤其在人成年以后,获得了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