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马之梦:晓宇的拉美笔记

吕晓宇
序 恢宏的世界正在坍缩 志业危机 那段时间,我正好陷入个体危机。看上去,一切都在按照计划顺利进行。牛津政治学硕士毕业,拿到博士奖学金,未来三年生计不用发愁,接下来的夏天准备结婚。偏偏这个时候,我开始失眠。博士前,没体验过失眠或脱发的苦,睡眠一贯很好,挨枕即眠,原本以为多出来几个小时未尝不好,但脑子浑浑噩噩,什么也做不了。夜晚听到教堂整点报像丧钟,一下子,被折腾得心情烦躁。到系里一问,发现多数人睡眠不佳,都在经历“四分之一人生的危机”(quarter-life crisis)。也是这时候,开始痛饮咖啡,撑起研究日常。别说思想独立,连咖啡独立都没法实现,要是咖啡断货,学术就要进入大萧条了。 我清楚这场危机的根源,是对曾经作为信仰的职业学术,产生了不可逆转的怀疑。读博前,我确信走学术道路,倒不是因为路径依赖渴望象牙塔。我清楚地明白,把读书写作当生计是一项罕见的特权。这种特权,不均质地分布在地域和代际。我们上一代人没这样的选择,即便落在知识生产的位置上,也难说是个人自由意志的结果。这一代碰上好时候,加上一连串巧合机遇,才有了可选择的机会。我对这一切从头到尾地清楚,于是秉承“先拿到了再决定心意”的原则。面对还没得到又要艰难得到的东西,太容易发明“其实那不是真心想要”的借口。 牛津政治学博士生的录取,二十四岁时正式得到,似乎能确信自己对学术的心意了。它揭开“无知之幕”(Veil of ignorance),一清二楚地展现了所谓“知识生产顶端”的图景。在被录取之前,所有的不安,都能找到一个终极出口:或许只是自己所处的小环境有问题,等到了理想环境,这一切就不同了。到了牛津,就没了这样的终极出口,你看到的,可能就是所及范围的最好。然而,青年学者朝不保夕,边缘、游离、绝望之感,不比他们研究的群体少。学术市场僧多粥少,稳定工作昙花一现,大家准备着毕业转行或接受临时合同,没人愿意在对前途无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