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转环
慕明
自序:从猿到神
2077/10/19
感谢读者,来听一个老人讲故事。我已经等了很久,不过如今我很少会像年轻时那样,认为什么事情都缓不得。那时,我和大多数人一样,不知道知识的十七年倍增定律,也不知道记忆、经验和讲述是多么不可靠又迷人的东西。我记忆中最早的故事,是由一台老式双卡录音机讲述的,磁带里的女声很优美,但语调不像我的母亲、祖母或者任何人类讲述者,她是在模仿机器。那时,我的父辈刚刚接触家用电器不久,在许多人眼中,林立的工厂烟囱比真正的森林更像风景。即便如此,我仍被“她”讲的故事迷住了,一遍遍地播放磁带。我至今仍记得的三个故事里,第一个故事来源于侗族传说,长发女孩违抗山妖的禁令,为干渴的村民打开了秘密的泉眼,自己则永远躺在陡高山上,被水流冲击。她因为怜悯他人的痛苦而变白的长发化成了一道瀑布。今天,稍微接触过信息理学的人都能分辨出,这与普罗米修斯的故事同构,但在听者还很天真的时候,讲述者出于某种未经考量的善意,为它加上了另一个结尾。当时的我,在听到躺在泉水里的不是长发女孩,而是披着从她头上“硬生生地扯下来”的头发的石头女孩时,总会觉得头皮怪异地发痒。在第二个故事里,无所不能的老虎妈妈为了满足小老虎吃巧克力的愿望,到处寻找,但小老虎把“巧克力”听错了,说成了“焦格梨”,老虎妈妈在森林里找了各种梨子、李子、栗子,都和小老虎想象中的巧克力不一样。在酒心巧克力还很珍贵的时候,这个关于聆听与讲述的故事对于正在换牙的孩子尤其真实。而在第三个故事里,有一只爱思考、爱睡觉、爱做白日梦的猴子,他每天都要打领带。他的故事很平淡,唯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名字,那是个像人、但仍属于猴子的名字,和那条领带一样。当讲故事的磁带消失后,我没有在任何地方看到过、也没有听任何人说起过他的名字,连为我播放磁带的母亲也不记得。他似乎是我想象出来的。很久以后,我忽然发现,他的神情和我丈夫的一模一样,而他虽然已经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