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善良

程城
老李 1 老李 阳光穿透峨峨云层,翻越江河湖海,从东边一路铺排过来。轮到老李,已经是上午八点钟。 两个小时前,他趁黑悄悄攀爬塔吊时,还没想到今天会是个大晴天。 温热的阳光首先接触到紧抓着悬臂的左手,那只手在冻僵的身体上,率先感到暖意。 “这样也好。”他想,“总比死在阴阴沉沉里好。” 老李也知道已经八点钟了,因为工友们正陆陆续续走向工地。他以从没有过的视角,高高在上地俯看着那三百多人。 老李知道,这种高高在上,不是因为自己正坐在塔吊上,而是自己即将彻底告别他们。这种高高在上是来自于解脱,来自于放下,就像灵魂脱离了肉体,悬浮于喜怒哀乐之外,看世间的冷暖。 往近了说,他再也用不着灰垢成壳的大号保温杯,用不着歪歪斜斜戴着黄色安全帽,用不着拿锤子瓦刀在砖石间堆砌日子,也用不着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成不变地活着。 往远了说,他再也用不着忍受家里的唠叨埋怨,用不着躲避村里的冷眼凉言,用不着笑容灿烂也用不着愁眉苦脸,更用不着再拼尽全力却仍然有心而无能为力。 工友们正通过工地现场的大门。门柱上包裹着蓝底白字的喷绘布,布上印着谁都认识的一副对联:高高兴兴上班,平平安安回家。两小时前,老李也是读着这幅对联走进大门的。 虽然对人生大事已经“高高在上”,但到了马上就要被人发现的时候,他仍然说不清内心是激动还是紧张。有个人径直走向塔吊,虽然看不清脸,但他很肯定地猜测那是塔吊司机。 那人走近塔吊底座,开始活动身体,蹦蹦跳跳,下蹲压腿。几分钟后,他站起身,抬头看向驾驶室,应该是准备攀爬了。攀爬前,他又转头看向悬臂,发现塔吊悬臂上多了个东西。 他急忙转身爬上堆在一旁的模板,伸长脖子朝悬臂上看,自言自语地确认:“那是个人吧?” “喂,那谁啊,爬上去干啥?”那人扯着嗓门大喊。 “喂,喂,那谁,你在那干啥?”他又大喊。 听见喊声,准备上楼的民工们折回来,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望向老李。 “不是又要跳塔吊吧?”闹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