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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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一 益西躺在沟岸上洗头。 他的脑袋枕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像睡觉似得平躺着。黑色的长发钻进水里,将他的脑袋与梅桑沟的水紧密相连。流水从雪山而来,遇见陡坡便泻得湍急,遇见石头便拍出巨响,遇见高地了就要淌得平缓。水里的黑发时而拧成一股绳,时而四散开去好似长上天的枝桠。水流与黑发很是热闹,可长着黑发的益西的脑袋却平静如睡着了似的。 我散开辫子,学着他平躺在沟岸上,让黑发全浸在水里头。益西递给我一块长方的石头,我接过石头垫在自己的后脑下。于是,我们并排平躺着,像两株昏睡不醒的八角莲。 我突然问益西:“益西释比,您多久没洗头了?” 益西思考良久:“有半年没洗了。”他沉默许久后反问我:“拉则,你多久没洗了?” 我咯咯笑道:“比您短,就一个冬天。” 益西轻声回应,又变作一株八角莲打瞌睡了。 梅桑沟的流水冰凉又泼辣,满载着整个冬天的积雪从雪山上倾泻而下。我知道,是春天来了。 雪山脚下满树木兰花儿白里透红,像是那白脸雪山突然间的害羞。 穷达紧拉着我的胳膊,硬是要带我去看这年春天的木兰花。他一面往前走一面念叨:“木兰花只开十天,你今天再不去看,后天可就要开始凋谢了。”他扭过头来笑,笑起来时高高抬起紫红的两颊。我抬手比了比身高,我的个头正好抵着他那对脸颊上的紫红。 我们住在雪山的西坡,一个叫梅桑的地方。而木兰花开在雪山的南坡,是春天的第一个孩子。为了见到春天的第一个孩子,我必须收起身上的懒散劲儿,如此才好欣赏到美丽的木兰花。 走出梅桑,沿着叫贡嘎的雪山往南走。穿越大片的碎石地后,我们便进了长满杉树的老深林。深林漆黑不见天光,只听得远处有轰隆的雪水澎湃声,可惜林叶密集阻挡了视线。那树与树相互紧贴着,我连一丝风也寻不见。深林里多是杉树,而杉树之间偶尔会有参天的松树,穷达低着头边走边找,时常能让他挖到松树底下大个头的野菇子。捧着湿漉漉的野菇,穷达便唱起歌来,“心爱的野菇,你从木头里凭空而来,我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