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眼看艺术

[英] 朱利安·巴恩斯
前言 几年前,我一个做记者的朋友被他供职的杂志社派驻巴黎,在那里当上了父亲,一连有了两个孩子。两个小家伙视线刚能聚焦,他就常带他们去逛卢浮宫,温柔地将他们初生的视网膜对准一幅幅世上最伟大的画作。我不知道他们尚在妈妈肚子里时他有没有放古典音乐给他们听,像有些准父母那样。不过我有时会好奇这两个孩子将来会长成什么样的人:成为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候任馆长,或者也可能成为根本没有图像感觉的成年人,并且对美术馆深恶痛绝。 在我幼年(以及人生其他)阶段,父母既没想过要给我灌进点文艺,也没拦着我接受文艺熏陶。他们都是教师,因此艺术(或者准确点说,“艺术”这个概念)在我们家是受尊重的。我们书架上有该有的书,起居室里甚至还有一架钢琴,只是从我小时候起那琴根本就没人弹过。这架钢琴是我母亲的,是宠爱女儿的外祖父送的,那时候她还是个才华横溢、前途远大的青年钢琴家。但是,二十岁刚出头的时候,她突然就不弹了:她碰上了斯克里亚宾一首复杂的曲子,不管怎么反复练也掌握不了,于是意识到自己到了一个极限,再也无法突破了。她突然地、断然地停止了演奏。即使这样,那架钢琴却没法丢掉,它跟着她东搬西迁,忠实地陪伴着她步入婚姻,生儿育女,走进晚年,寡居独处。它那总是落满灰尘的琴盖上放着一沓乐谱,其中就有她几十年前放弃的那首斯克里亚宾的曲子。 至于美术,家里有三幅油画。两幅是菲尼斯泰尔省的乡村风景,是父亲的一个法国助教画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和那架钢琴一样有误导性,因为“保罗叔叔”(我们都这么喊他)当初画这幅画时可算不上写生,而是抄袭风景明信片:临摹加自我发挥。他用作蓝本的那几张明信片(其中一张上沾了颜料)现在还摆在我书桌上。相比之下,第三幅油画,挂在门厅的那幅,稍微正宗一点。画上是个裸女,外面还有镀金的画框,大概是十九世纪某个不知名画家的临摹之作,而原画也一样不知出处。我父母当初是在我们住的这个伦敦城郊社区举行的一次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