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

冯朱乙
(一) 村落沿着河岸往下游排开,绵延十多里。村里的木质房屋大抵都是三间式的结构,屋顶的飞檐统一挂着铜制的计量风量和风向的铃铛。屋前留一条小路通到河岸,岸边留一个豁口铺上青砖的台阶,妇人们淘米洗衣就都可以解决了。整个村子唯有苏里家的房子不大一样,这座房子正对着主客厅的房门有一道木头悬架的走廊延伸到水里。苏里家是整个村子的最上游,三三两两的渔船就拴在这个简陋的木码头上。船大都有些旧了,像是遗弃在此忘记了翻修。有时候下雨,船体积水,它们又像是被主人记起来了。人们匆匆赶来,冒着雨用木瓢往外舀水。 无论主人还要不要它们,它们都在这里呆了起码五六年了。因为苏里八岁了,他记事起这些船就在这里了,似乎这些船都长成了苏里家屋子的一部分。苏里曾经觉得,总有一天,它们会重新被纤夫拉上山顶的天海,变成天海里杨帆捕鱼的船只里的一只。但新船一艘艘打造好,一艘艘被拉上了天海,没人再理会这些旧船。 苏里也知道,有一艘大一些的,桅杆最高的,是爸爸的船。 河水一直在往下流淌,源源不断。它的上游就是天海,天海里的水从哪里来,为什么从不会干涸,没有人知道。苏里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为什么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爸爸。 这是苏里八岁夏天的某一天,这一天起风了。从天海吹来的风,吹得铃铛不停响,也吹走了一丝夏天的炎热。 邱天住在苏里的对岸,她和往常一样,等傍晚的第一缕炊烟从村落上空飘起,就跨过下游的一座木桥,绕到对岸的苏里家。她跑起来马尾辫总是一跳一跳的,辫子上扎的彩绳就会像蝴蝶一样飞起来。 她轻手轻脚地推开苏里家的木门,跨过门槛,藏在左侧厨房的门口朝里瞄,并发出细微的吱吱声模仿夏虫叫。 “出来吧,我知道你来了。”苏里一边往灶膛里添柴一边歪着脑袋说。对于邱天一成不变的小把戏,他显得早早失去了兴致。 “嗨,大头,又是你一个在家里啊,你妈妈呢?”邱天习惯性地称呼苏里的外号。相比瘦弱的身子,苏里的脑袋确实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