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紫竹风铃

七尺
一、殇阳关 胤成帝三年九月十六日,雷眼山,殇阳关。 冰凉的晨风吹过白霜覆盖的原野,扭曲了一柱一柱焦黑的浓烟,带着沉重刺鼻的灼烧气味。城关内外,放眼望去,无处不是尸骨,重叠相籍。七国战士的热血被干燥的地面吸干了,大地满是鲜红。 遍地被斩碎踏破的皮盾铁箭零落在那些尸骨之间,在六国联军幸存者们因为整宿未眠而血红的眼睛里,投射出一种幻觉:这天地间一切生的死的东西,都在凛冽干燥的血色里被漂浮起来。 七万具尸骨。 染血的楚卫长枪深深的插入大地,猩红的缨子在凉风中飒索,那枪尖上挑刺着不知是谁的头颅,尤然把他空旷的眼眶对着天空——或者是故土的方向,直到百年以后,依然看着星辰起落。 这些被霜冻得僵硬的尸骨,恐怕要烧上好几天。为了防止尸毒的扩散,光去毒的硫磺和石灰就得耗掉几千斤吧?晋北出云骑百夫长陈跃龙夹杂在一队士兵当中,打扫着这触目惊心的战场,疲惫地想。 昨夜离国雷骑突破联军防线南去之后,他们只作了短暂的休整,就开始这繁琐而伤神的清理工作,几个对时过去,进度很缓慢。遍地都是残肢碎肉,想找个下脚的地方都难。不小心踩着了被冻硬的尸骨,脚下就发出咯吱咯吱刺耳的声音,那些骨肉破裂和断开处就被挤出红红黄黄的汁液,令人作呕。 可是时间一长,也就恶心到麻木。两条腿像灌了铅,却依然在铠甲下颤抖着,仿佛昨夜离公雷骑呼啸奔突之时,那灭魄惊魂敲击大地的震动还在波及他的身躯。他脑子里唯一剩下的一个念头只是,他还活着,还活着。两条手臂又酸又痛,几乎握不住腰刀。长时间重复在尸堆里挑拨翻找的枯燥动作,他怀疑自己会这样一边往前挪一边睡过去。 他们这支二三十人的小队,几个对时下来,不过收集到三车完整、半完整的兵器和铠甲——其实已经算多的了,遍地都是兵器的碎片,即使间或有几具完整的,也被烈火烧烤得变了形,就像那些人和马的尸骨一样,给昨夜激烈的冲突和厮杀,留下血火的佐证——然而很快也会被销毁了,只有浸透大地的鲜血,在土里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