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尘成妆
寂绪
锲子 香印成灰
那是万历三十一年的初冬,初雪未落,肃杀满城,她死犹未死,钻心彻骨的冰寒蹿爬在她的四肢百骸,明明无一处是不疼的,却又没有哪一处是疼的——这具身子,仿佛已不是自己的,包括那双腿,她心中一片澄明——她的腿已废了。玄铁牢笼左右勘合,她被钳在囚笼之上,身躯被锁缚笼中,始终直立,不得坐卧,胸口以下,是浸了粗盐的冰水。昨日她的牙齿还会打战,如今,只余一缕气息,连打战的力气也没有了。
她听到牢门响动,想抬起头来,奈何没有一丝力气,只能侧脸贴垂在那结满白霜的铁栏上,向着那亮光看去,影影绰绰,竟是她思念的半生所恋。她眼窝忽的一热,也不知究竟是哭出来没有,这冰寒令人濒死的水牢之中,这一腔泪是她仅余的一丝暖意。
那囚笼在池水中央,武尔古岱试了几试,无论如何是触不到她的。他的眉心微蹙,满面疲累,看着那水池中央的女子,已是此生第二次在心中问自己——她死了吧?
他挥去那一瞬的惶惑,将麻绳在牢房一角的高处捆牢,足底踏着池壁,负着绳索将自己悬于那牢水之上,如此堪堪可以触到她,所幸,她一息尚存,不幸,那身子已凉得与尸体无异。他双臂用力整个人都在颤抖,尝试几次才维持着平衡空出一只手来,送了几片老山参到她的口中,他粗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含着。”
前一回她倒在血泊之中,他想着她或许死了吧,那时,似乎是真的恨不能她便那样死了的,可是现如今,她的双腿为救他而废,只怕是真的活不成了,他却又说:“活着。”
她如今太过薄弱,他想了想再度开口:“努尔哈赤还活着。”他知道,她会拼尽全力,尽管她总是挣扎在为恨而生和为爱而亡之间,但是夙愿未偿,她总不会甘心就这么死了的。
她还听得见,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又或是挣扎着想要做什么,奈何双手被铁索绑缚,只撞出了几声脆微的声响。武尔古岱的手臂在空中停了停,终于落上她的肩膀,那肩膀太凉,简直如冰柱一般,他手上用力几分,坚定地重复了一次:“活着。”
回应他的,是水声,锁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