诞生的苦恼

[日] 有岛武郎
诞生的苦恼 一 我想把自己的工作当成一种神圣的事业。我鞭笞自己那颗容易变易的心,想尽可能地沿着康庄大道进入光明的世界,努力在那里筑起自己的艺术宫殿。对我来说,这是一件多么可喜的事情,同时又是一件多么苦恼的事情。在我的心灵深处——与所有的人们的心灵深处一样——确实有火在燃烧,但是积灰也很多,使得心灵深处只能冒冒烟,随你怎么扫除这些灰烬,火是轻易燃不起来的。逢到这种时刻,我便感到惨然得很。我从写字桌对面的那扇打开着的窗户向外远眺,冬天已经到来,田野披上了一片银装。我埋怨自己老是思绪迟滞,希望能奋笔疾书。 天气很冷,手搁在稿纸上,仿佛触着了冰似的。 太阳很快地沉下去了,白天的光亮正向夜晚的昏黑过渡,其变化之迅速,就像人们面对一张晕染成灰色、深灰色直到墨色的巨幅纸张,视线由上向下一扫而落时的感受一样。北海道的冬季,是正午刚过暮色就开始降临,那种太阳很快就不见了的可怕的凄寂感,不是身临其境的人恐怕是无法想象的。从俱知安丘陵的裂罅中卷起凶猛的大风,瞄准着这块高原上的平地扫下来。寒风掀起初冬轻而大的雪片,漫天飞舞。雪片就像是被残照遗忘的迷途儿,把光闪闪的形象送入人们的眼底,但它又不像调皮的孩子那样可以精力充沛地漫天舞个不停,刚一落到积雪上,立刻就变成寒峭的淡紫色而“死去”。只有打到窗上的雪片,在一个劲地簌簌作响,仿佛在低声细语,除此之外,全都是哑巴。这群白色的哑巴好像在快活地起舞,简直要叫看的人流泪。 我不堪寂寞,搁下笔望着窗外,于是想起了你。 二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还住在札幌。我借居的房子位于丰平川的右岸,这条河从札幌的郊外流过。房子建在堤下的一个大苹果园里,果园大概有一町步大小。 有一天下午,你到我的居处来看我,当时你是一个闷闷不乐的少年,也许得过神经性的小儿症,个子没能长高。你大概嫌麻烦,敞开着那件龌龊的对襟中学生制服,没扣上纽扣。真奇怪,这模样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你就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