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男孩坐在地板上，从离他半尺近的花盆里抓起一把细沙，撒进植绒地毯。只有冯影看到了这一幕，她没有阻止孩子，她在弹钢琴，其他客人都面向她坐着，看上去是在欣赏音乐，其实都沉浸在各自的私语之中。 不是冯影爱表现，自从前年在公司年会上露过一手后，热情的同事一有机会就起哄。多恩家的客厅里摆着一架钢琴，吃过午饭，大多数人无所事事，如果想避开女职员间家长里短的交流，坐在钢琴面前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男孩开始撕一张白纸，把纸屑撒得到处都是。他这么做时，表情虔诚而严肃，像在完成一个仪式，完全没意识到会给清理这屋子的人带来多大麻烦，毕竟他才两岁。 但他多可爱呀！金色的柔软的卷发，洁白细嫩的皮肤，长睫毛，眼睛像镶嵌进去的两颗星星，又大又亮。注视你的眼神里充满孩子气的漠然，要和你划清界限，表明你没有得到他的青睐。他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是不被允许的吗？肯定被警告过吧？ 明知故犯，一个邪恶的小天使。 楼梯对面是书房，男同事们正围着多恩聊天，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零碎的语声抛向这边，冯影听出来，他们又在讲那个老掉牙的笑话了。多恩刚从德国调过来时，特别想念家乡的美食，有天他在夜市大排档喝到一种因变质而发酸的菜汤，欣慰地表示，和他家里常做的那种德国浓汤像极了，尽管接下来他拉了一星期肚子。 冯影的手指在琴键上滑动，眼前浮起初见多恩时的场景：他站在办公桌前，肥大的啤酒肚抵着桌沿，手持一把面包刀，从枕头包上一片一片割着吃，那是他上一任妻子给他准备的午餐，他很少去公司餐厅吃饭。 四年后的现在，他不仅换了妻子，还添了个儿子——也许顺序应该倒过来。 男孩准备破坏电话机时，他母亲赶来了，诱哄男孩把电话机放下，男孩不肯，她也就随他去了。她是来给儿子喂饭的，意大利面上堆着一坨巧克力酱，很奇怪的搭配。女同事们的注意力被母子俩拽了过去，一片叽叽喳喳的询问声。 冯影看得出来，多恩太太有点紧张，她嗓音苍老，皮肤暗红，皱纹里藏着点点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