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恐惧是一只黑鸟

陈崇正
我的恐惧不是因为黑暗,也不是因为幽暗蒙蔽我的脸。 ——《旧约- 约伯记(Job) -第23章》 一 我三十岁生日那天,我二叔送了一本《圣经》给我,扉页写着:我的恐惧是一只黑鸟。 但我完全没有想到,这竟成了他留给世界最后的话。认识我二叔的人都知道,他终其一生,都在和恐惧做斗争——这是一种比较斯文的说法,准确的说法是,我二叔看起来有点神经质。我本来以为他会走完他传奇的一生,他的死亡怎么说也得染点个人色彩,比如:死在他练辟谷术的时候,死于癫狂(在自己的头上敲个洞大叫几声好),等等。但都没有——碧河大桥一断,我二叔连同他最心爱的自行车一起掉进江里,捞起来已经面目全非,骨架撑着衣服,就如一只泡在水里的纸风筝。 我二叔的尸体被运了回来,全村的人都感到伤心。当然,这是我的夸张之词。总之在我看来,他们是一直对着我哭丧着脸,他们的询问一遍又一遍地温习着我的悲痛。 当年,我那个当村长的父亲死的时候,全村的人也排着队到我家吊唁。我父亲的尸体就停在我二叔现在躺的这个地方,灵床是一张长方形的大床,祖祖辈辈,村里的老人会排着队一个一个到这里躺下。床很大,我一米八个头的父亲看起来很小。我二叔那一夜为我父亲守灵。那时,我二叔还没想过他有一天会死,但他的脑子开始犯迷糊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我母亲死得早,我父亲是村长,公务繁忙,东家的牛西家的犁,出问题全找他。从小我和二叔相处的时间,要比父亲多得多。于是,我二叔的脑袋一犯迷糊,大家看我的眼神也容易迷糊,似乎我和二叔都是同类项,平时拆开,必要时就合并。其实我已经快三十岁了,从来都不迷糊,我的心跟镜子似的。我二叔说要用心镜看人,他的辟谷术我没学会,这一招看人的本领我倒是学会了。 我父亲躺在灵床上,我二叔在他旁边坐了一夜,端端正正,不敢动弹。第二天,他依然精神抖擞地对我说,你爹昨夜和我说了一个晚上的话,说那边已经是夏天,没有这边冷。我一听倒是打了一个冷战。但其实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