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旧事

何小宁
1988/ 辰龙/ 出嫁 妈妈出嫁,下腊月雪。 老兵借了一辆手扶式拖拉机,拉着妈妈和一箱嫁妆,轰轰地开上路,从平陆开去稷山。两个县城相距一百五十里,隔着很多片黄土壑,壑里长满了高大的杨树和荆棘,许多村庄和城镇建在壑里,省道也不得不从这里穿过,形成一道道陡坡,走起来很费力。 拖拉机就像一只雄心勃勃的蜗牛,一路唱着歌,要从长颈鹿的脚趾头爬到耳朵尖。可是才到杨皮坡——长颈的鹿膝盖,这个铁蜗牛就一下子年迈,丧失斗志,呼隆呼隆地喘着大气,怎么也爬不上去。杨皮坡太陡,路面的积雪又厚又硬。 附近的村民背绳索,扛铁锹,牵驴牛,赶骡马,后面跟着闲逛的鸡和狗,来了一大帮。一大帮人和牲畜,又推又拉又铲路,总算把拖拉机送上坡。坡上走一段又是坡,那么长那么长的路,站起来都能搭到云上去了。拖拉机悲愤着,“哼、哎哎,哼、哎哎”地唉声叹气,干脆踢掉一只鞋子,趴在地上不走了。车轮子骨碌碌地滚到路边的土崖下。 对付骡子牛马,人们有的是办法,可对付拖拉机,大家没辙,总不能用鞭子去抽它吧!牲口知道痛,拖拉机不知道。有人跑到十多里外的镇子去请修理师傅了。 老兵给来帮忙的人点一支烟,然后坐在车轮子上骂:“这个铁家伙,这个铁笨蛋,这个铁蠢驴,这个铁畜生!”骂完了,就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和人家东拉西扯开了。 妈妈坐在铁蜗牛的斗斗里,裹着崭新的红缎子棉被,哭哭啼啼,脸蛋冻成了红柿子。一群小孩子扒在车斗边,盯着她,看新媳妇。被冻裂的黑黢黢的小脏手在新被子摸来摸去。还有小孩子在路边的雪地里放炮,雪花被炸得漫天飞扬。 妈妈被他们逗得哭不出来了,就打开怀里的木盒子,拨开棉花团,掏出几枚红色的喜蛋,发给那些小孩子吃。鸡蛋还热乎乎的,能暖手。连那些大人也来讨。越来越多的小孩子被伙伴喊过来要喜蛋,爸爸都还没吃到呢,喜蛋就被半路打劫,精光光了。 修拖拉机的人还没来。有个小伙子骑马到爸爸家通知消息。马儿在雪地上咔嗒咔嗒地跑。小伙子连稷山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