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生的长河

一石
我不会游泳,我怕水;但我会走进那条长河。因为这是本篇小说的结尾,就像是过去时态的情节已经发生,那所有的未来同样不可避免。 那条河的音色和气息、对岸、每一处曲湾,还有四季的涨落。这些都刻印在我的回忆里。 自记事来,这条名为潜溪的长河就在那里:被感受、被秽物侵染、被那股未明的动势所逼推。柔和。驯顺。无动于衷。对我来说,它成了一块遥远童年的结晶——冗余的记忆已悉数滤净,纷扰的情绪则凝成纯粹且同质的晶核。它是如此的清晰,清晰得不像回忆,而恍惚梦中的景观——突然无预兆地,我置身于新家的二楼走廊,木地板的鲜清漆反射着明晃的、如玻璃般的夏日,无限铺张。我才发觉这条走廊原来这么长。一眼望不到头。在隐约中,面向我的是,那扇对开的彩绘方窗,外面什么都没有。蝉的浪不再翻涌,而化为整片透彻的、疏离的、仿佛具形的空寂。 走廊左右,所有房门都紧闭着。爸爸、他的妻子、哥哥还有姐姐,他们踪影不现。自楼下传来遥不可及的笑语和欢声。他们是谁呢,还是远方的回音?我回到房里,书桌上,日历停在二零一二年六月三十日的那一页。我躺下了,迷糊入睡。好像只是一眨眼的间隙,暗夜便临至。朦胧所见,唐姨轻轻拍打肩膀,让我下楼赴宴。 所有人都等着你呐。她笑着告诉我。 此刻,我明白,此刻,那场频频发作的久梦又要开场了。 此刻之夜,我十五岁;爸爸则庆祝他的五十岁生日。 这是个恐怖的夏夜。当然,这形容只是一个稚童的偏见。很多人已经忘了它,少数好事者大概在茶余饭后会当笑料提起。但我不会。因为那种恐怖像一枚船锚那样,纹丝不动,敲定了我短短人生体验的整个气氛。 宅内设了五桌宴席。三组在外厅,两组亲友和上宾安排在靠里的餐堂。同往常一样,我又早早离席了,躲进了二楼房里。我总习惯不了那种热烈的环境,不像我的哥哥和二姐,他们都应付自如,敬酬得体,懂得究竟什么才算“合适之词”。每看见他们桌前起身,脸上笑意盎然,我同这个家的疏离便再加深几分。为何我独独…